酒气,满屋子都散布着令人作呕的酒气,昏暗的灯光也同样让人想吐。
眼前这个男人在干什么?他把我的手腕都抓红了,好疼。院长说,今天会有政府的人过来院里捐款,让大家都穿好看点,我选了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天蓝色的短袖,我喜欢这个颜色,看起来很安静。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看起来很讨厌它,一直在撕扯它,我用力伸手推他,可是力气太小了,反而被抓住了双手。
我快吐出来了,他离我太近了,酒精的味道让我感到眩晕,他为什么要亲我?好恶心,走开!
好冷,他冰冷的手直接碰到了我的皮肤,刮得我好疼,太用力了,不用看都知道,那些火辣辣地疼的地方已经布满赤红。我讨厌红色,和我的瞳色一样的颜色,总会让我想起那个欺骗我,把我留在原地,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女人。
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不放过我,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开始呕吐,胃液的酸臭与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我更加无法停下来了。即使胃里本来就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抽了我一个耳光,耳鸣声充斥着我的大脑,右脸在一瞬的刺痛后开始灼烧一样的疼。我生气了,开始死命地踹他。这个房间里有一把美工刀,放在哪里呢?
他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像麻袋一样拖在地上不知道要拽去哪里,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把美工刀。于是我拼命地伸手,想要去够到它。男人狠狠踹了我一脚,我差点喘不上气来,可是,这样我就正好拿到了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打开了房间的门,恶臭终于散了出去,逆着光,我看到他下意识捂住了鼻子,接着看到了我,立刻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孩子,把它放下吧,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我听见他这么说。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感到很安心,那是如同老电视机里偶尔可以看到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样的蓝色,温柔,宽广,好似可以包容一切。
出门后,我看到很多警察都在院里到处巡视着,院长双手放在脑后跪在地上,旁边陈列着一直埋在后院里的那些我曾经的小伙伴们的尸体,一、二、三……七。那位蓝色眼睛的警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护住了我,对我说:“你有名字吗?”
“安东尼,”我吸了吸鼻子,下意识说出了那个名字,“安东尼·以利亚。”
他笑了,蹲下来与我平视,目光深邃:“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吧,从今天起忘掉这个名字,记住,你以后的名字就叫——”
“亚尼·斯托克警官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各位若是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立即上报!”安全局每周四例行的晨会上,一头稀疏金发的参谋长下达了会议的最后指令,便宣布散会。
“是!”
散会后,一男一女边聊天边走出会议室:“失踪?怕不是和蔻蔻·玛蒂亚一样,在哪间酒吧里烂醉吧?”
“呵,斯托克警官跟他老子一个样子,那总是不着调一副靠不住的样子,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吧?毕竟官二代,明明没什么政绩居然还爬的那么高,谁知道背后是因为什么呢!”
“就是,每次开会迟到就算了,还没散会人就不见了,每天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忙点什么。对了,这次疗养院的案子,是埃里克出庭吗?”
“是,这件事情报科盯了这么久,总算抓到那群人的老鼠尾巴了,看这次警察厅的人还怎么说。”
两人渐渐走远,在他们离开的走廊不远处,奕泽与埃里克靠在墙边,抽着烟。
埃里克头上一顶深蓝色的大檐帽盖住了他茂密微卷的粉色短发,他把未抽完的烟头在垃圾桶上摁灭,扔掉,脸上带着些戏谑地看了看奕泽:“看你一脸不着急的样子,那小子还活着?”
奕泽吐了口烟,说:“不知道。”
“好歹是你唯一还活着的同期,看着点吧。”埃里克整了整自己的着装,“得了,我也该上法庭去了。”
正在他要离去的时候,奕泽叫住了他:“那些证据顶多只能指控他们虐待未成年人,还是父母主动自愿送进去的,真的没找到其他的吗?”
埃里克听到这个,做出了一副夸张并凄惨兮兮的表情,道:“我是觉得我国的法律该改一改了,什么叫未成年人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日他祖宗。”
奕泽皱眉道:“没有一个父母在知晓真实情况后愿意出庭作证吗?”
埃里克笑着摊了摊手,冷哼一声:“哪有管理者会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何况……”
“何况就算有,也不敢出庭。”奕泽接上了他的话,“边走边说吧。”
埃里克咧嘴笑了笑,与奕泽一同向库尔斯克最高法院走去:“最近我们手头关于感染者的案子越来越多了,总统大人本来下令说这件事能压就压,结果不知道被谁曝光出来了,真是给我们添麻烦。不过民众的怨气很大,有人说今天还没开庭就已经有一群人在法院门口举牌抗议了,网络上也不知道被谁在煽风点火,纷纷要求官方给一个交待,疗养院关门,严惩涉案人员。我们又不是机器人说交待就交待,何况机器都需要一个处理数据的时间呢,真是只会嚷嚷。”奕泽锁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埃里克也没想要他的回复,继续说道:“大多数是平权主义的智者,不知道有没有感染者在其中。”
两人来到了法院附近,果然看到了乌泱泱的民众,大喊着“人人平等”“拒绝人种歧视”等口号,举着横幅木牌在进行抗议,把整个路段围得水泄不通。埃里克见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希望他们帮感染者争取权益的行为能让那些少数群体好受些。”
奕泽微皱起眉,看着那些示威的人,道:“警察厅不会善罢甘休,最后还是需要靠上层的博弈才行。”他跟着埃里克从特殊通道进入了法院。在路过证人室时,里面正好有人开门走出来,那人一看到奕泽,就上前拦住他:“您……您是奕泽将军吗?我……我有事要和您说……单独!”
奕泽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犹豫了片刻,埃里克冲他吹了个口哨,挥挥手:“那我先行一步。”
少女带着奕泽进入证人厅,发现里面还有两个人,一个一副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和一个双腿交叉搭在茶几上被报纸遮住了上半身的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奕泽跟着少女坐下。
只见对方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个移动硬盘,递给了他:“是一位叫亚尼的警官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可以信任你。”
奕泽半信半疑地接过,问:“这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少女毫不迟疑地回道:“不知道,可如果您不信任我,您现在就可以打开查看里面的内容。”她回头招呼了一声:“哈罗德!”
只见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抱着一个黑色笔记本电脑放在奕泽面前:“喏,你自己来。”
奕泽抬眼看了看他,也不客气地直接用面前的电脑查看着硬盘里的内容。
几分钟后,奕泽拔出移动硬盘,删掉了全部浏览记录,合上电脑,神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是什么人?”
少女被他这幅突如其来的凶狠神色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地回答他:“我是接下来准备出庭的证人娜斯塔西娅,他是帮助我从疗养院逃脱的男友哈罗德,亚尼警官说他不方便出庭,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东西转交给负责出庭的警官……”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奕泽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一把将他的报纸扯了下来。
“你……你真是好本事啊……亚尼。”奕泽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带笑,语气却满是不悦。
他面前的亚尼却是一副嬉皮笑脸,还伸手去拍了拍他的手臂:“息怒啊长官,气坏了身体可不好。”
“你……!”奕泽气得用手指了指他,本来一肚子的脏话准备好了要骂他,结果看人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反而词穷了。
亚尼伸手压下他的手指,站起身:“好了好了,那里面的东西来源你就别问我了,直接给埃里克那粉毛吧,有了这里面的东西,我们安全局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去大查一番了,顺便给警察厅那帮小崽子一个下马威,如何?”
奕泽依旧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亚尼笑着抱了抱他:“好了好了,乖啊乖啊,爸爸下次出远门一定给你带明信片回来。”
“我去你妈的亚尼!”奕泽一把推开他,“谁是谁爹?!”
“您是我爹,您是我亲爹!行了吧?带着这两个小家伙,赶紧的吧。”亚尼见他终于不生气了,把他往娜斯塔西娅那边推了推,“祝旗开得胜!”
当晚,霍克里加电视台里不断播放着关于“谢尔诺精神疗养院进行不人道人体实验”以及“非法囚禁他人,强奸未成年少男少女”的新闻,主要涉案嫌疑人处以十年有期徒刑,其余涉案人员判决三年有期徒刑,疗养院停办待查。结果一出,举国哗然,当晚,法庭外的民众游行示威,维持秩序的警察们最后拦都拦不住,众人冲进警戒线里,拍打着法院的大门,怒吼着宣泄自己的不满与抗议。在混乱的人群里,一位失控的感染者违反规定公然使用音律,引起了非自然的雷雨天降临,雷电毫无章法地劈落在四周,造成在场大量人员伤亡。
“真是杀了他亲爹了狗法官!什么叫预防犯罪行为的科学研究?我去他妈的!这种话那个狗法官也信?!日他祖宗的警察厅到底塞了多少钱保这个王八蛋!”埃里克满腔怒火,对着一旁依旧冷着脸的奕泽狠狠骂着,“还有啊!法院外面的警察都他妈是吃马粪的吗?连秩序都维持不了!还出了个感染者杀人犯!真他妈火上浇油!为感染者争取权益本来就难,这下好了,坐实了这个人种的不可控性和危险性,那帮人估计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奕泽递给他一根烟,说:“这里面恐怕没这么简单。”
埃里克伸手接过,点上,吸了一口:“说说看。”
“前段时间桑遗那具失踪的感染者尸体的去处,我找到了。”奕泽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埃里克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惊讶道:“不会是……”
“嗯,在谢尔诺精神病院的实验体里。”奕泽沉声说。
“什么?!”埃里克翻了个白眼,“我操,真是哪里都有他们,那那个枪手呢,你有眉目了吗?”
奕泽朝他摆了摆手,说:“暂时不确定。”
埃里克猛吸了一口烟,把自己呛着了:“咳咳咳……!我说……咳咳咳!你拿着当初亚尼上交的报告去找一趟莫兰先生吧。”
奕泽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觉得他这次还会站在我们这边?”
埃里克猛咳了几下,终于缓了过来,说:“据说公爵那个老家伙去找过那位了,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手下还挨了枪子,我觉得那位对于现在的形势,心里肯定跟明镜儿似的。”
奕泽沉思片刻,也没有确切的回应,与埃里克告辞后便离开了法院。
“我回来了。”亚尼打开门,见艾萨卡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他还没走过去就听到电视里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与民众的骚乱。他把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从冷藏柜里拿出两罐冰啤酒,递给艾萨卡一罐,坐在他旁边。
“这个量刑,奕泽他们也尽力了。”亚尼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拿走了艾萨卡手里的那罐,“一来他们那边有人,二来……其实是反对感染者拥有人身自由权的,他觉得他们太不可控,人啊,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先下手为强,这些年在霍克里加,感染者与智者能拥有如今这样和谐的相处氛围,已经很难得了。”
艾萨卡“嗯”了一声,探过身拿回了那罐啤酒,抱在手里继续看着电视。
亚尼一把把他搂住,蹭了蹭艾萨卡的脸,继续说:“其实局里高层也知道我是感染者了,不过安全局属于和平派,局里大部分人还是支持智者与感染者、古人种平等的。今天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个公然使用音律引来落雷的感染者,判决虽然的确有失公正,但也不至于让一个感染者在大庭广众下对无辜民众进行无差别攻击,我怀疑里面有人在推波助澜。”
艾萨卡拿起遥控器关掉了发出混乱噪音的电视,对亚尼说:“还记得矢泽纱也吗?”
亚尼说:“那当然,怎么了吗?”
艾萨卡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酒罐,沉声说:“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情很像吗,矢泽纱也是被其他感染者挑唆,初学音律,就敢对自己的老师下手,不过所幸,她还没有杀人。”
亚尼笑道:“哦?她不是使用音律协助了小仓千春自杀吗?”
艾萨卡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看了你的述职报告,她使用音律的目的是让小仓千春坠楼时产生了飞翔的幻觉,让挚友不那么痛苦的死去。”
亚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艾萨卡:“你……你怎么看到我的述职报告的!”
艾萨卡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我趁你睡觉的时候伪造了ID黑进了霍克里加安全局系统啊。”
“……”亚尼看着眼前这个把犯罪看做与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事情的某人,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想起某些事情,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你……还看到什么了吗?”
艾萨卡一脸微笑地看着他,说:“你们局里还是有编程高手的,我伪造的ID只能查到最外的三层,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亚尼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对了,之前你给我做的小道具,虽然没派上用场,不过我不会还给你的!对了,它还有没有别的用途了?”
艾萨卡想了想,说:“有。”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杆一模一样的钢笔,“你是感染者,我们做的大部分仪器你都不能用,所以我特意做了一个不复杂的仪器,你喊我名字,不管多远,都能联系到我。”
亚尼听完,猛地把艾萨卡摁倒在沙发上,低头亲了上去,亲完狠狠道:“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不过,以后给你老公我留点面子好吗?不要随便黑进你老公的单位了。”
艾萨卡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学着亚尼往常的语气回道:“好了好了,乖啊乖啊,下次我不看你的那部分就好了。”
亚尼一瞬间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猛然回想起来后,哀嚎道:“你又在我身上装窃听器!!!”
TBC
………………………………………………………………………………我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