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亚瑟居住的公寓,已是九点半刻。走出玄关,映入眼里的陈设就如同其主人一般,干净大方,素色墙壁上简洁的黑白圆钟,正发出有节奏的叩响,淡灰色的沙发上整齐摆放着四个大小不一的方形抱枕,茶几上的物什也不过是一个喝水的瓷杯以及空调遥控器。
“直接光脚进来吧,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家里也不常来客人,就没有准备小孩子的拖鞋。”亚瑟朝塞缪尔笑笑,看着眼前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确定真的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小脚丫踏在木地板上。
为什么他这么在意呢?——亚瑟想。
打开热水器,将水喷洒在手上,调试着水温。确认温度合适后,亚瑟走出浴室,一把将拘谨地缩在地上的塞缪尔抱起来。似乎怀里的小孩被吓了一跳,全身瞬间紧绷起来。
“不是说好坐到沙发上等吗?”亚瑟低声说,话语末尾带着一丝笑意,“会自己洗澡吗?脱掉衣服站在那个下面就可以,太烫或者太冷都可以和我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塞缪尔抿着嘴,小心翼翼地走向花洒,试探地用手触碰洒下的水流——从皮肤导向四肢的暖意瞬间将塞缪尔吞没,清澈的液体经过细长的手指,滴落在光亮的地砖上。
拿着换洗衣物再次走进浴室时,亚瑟见那个小小的孩子就这么伸着手在花洒下发呆,叹了口气,他走进雾气迷蒙的浴室,握住塞缪尔的手,道:“这样玩水会着凉,还是让叔叔帮你吧。”
亚瑟将花洒取下,让塞缪尔低下头,闭上眼,用清水冲洗他的长发。
塞缪尔紧张地握着拳,成股的温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有好几次以为要流进眼睛里,都只是有惊无险。不知过了多久,脖子开始有些发酸,可塞缪尔依旧绷着身体,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给这个帮助了自己那么多的人造成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难熬的等待时,他听见那个人用极其温柔清澈的嗓音说道:“你的头发太长了,洗的可能有些久,你累了就拍拍我,抬起头来,休息一会儿。”
听完这在常人耳中再普通不过的话语,塞缪尔不知为何,眼眶却湿润起来,他从来没感受过这样被细心疼爱照顾的感觉,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哪里是因为自己的头发长,只是因为很久没洗过,十分难处理吧,这个人的手那么好看,骨节分明,白得晃眼,为什么能毫不介意地触碰如此肮脏的自己呢?
将头发与全身都清洗完毕后,亚瑟长舒一口气,从墙壁上的架子上拿下一块新毛巾,裹上塞缪尔的脑袋和身体。浴巾柔软的表面擦过塞缪尔的皮肤,这种似曾相识的触感,让他不禁晃了神。
“洗干净后挺可爱的嘛,”亚瑟忍不住捏了捏塞缪尔的脸颊,“来,去外面我帮你把头发吹干,然后就可以先休息了。”塞缪尔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亚瑟,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才发现对方有着一双犹如琥珀般地茶色双眸,眼角微微向上,几缕栗色的发被水汽黏在脸颊上,显得这张脸有种狐狸般慑人的俊美,可男人言行举止透露出的温柔素雅,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具有侵略性的相貌,使得塞缪尔潜意识里不那么抵触对方。
乖乖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任由亚瑟用吹风机烘干自己的头发,身上散发出沐浴乳附上的绿茶与甘草清香,让塞缪尔忍不住抬起手臂嗅了嗅,身后的男人发现了他的举动,轻轻地笑了一声,吓得塞缪尔立刻收回手,一张脸尴尬地通红。
“原来你的头发是纯白色的,很少见啊,看你的瞳色也不像是白化病的样子,本来想着明天带你去警局前理个发,现在倒有点下不去手了。”亚瑟揉了揉塞缪尔的头发,示意他可以放松一点儿,“你累了的话,那间是客房,回来之前我已经叫人收拾干净了,直接去睡就好。我现在也得洗个澡才行。”
塞缪尔抓起落在肩膀上的一束头发,也像刚才亚瑟一样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居然自己是白头发吗,这种事他都不记得了。他又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浴室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他才回过神来,走进了方才亚瑟所指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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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毕后,一身的疲惫都被冲刷干净,一点儿也不剩。
亚瑟将擦拭过头发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差点就直接这么走出去的他,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小客人,便拿起了之前放在架子上的浴袍,穿戴整齐后才离开浴室。
客厅的灯还亮着,那个小家伙却不在。亚瑟轻手轻脚地打开客房的木门,一束光照进黑漆漆的房间,正好打在塞缪尔安睡的脸上。在经过清洗后,已然变成奶油一般柔顺的白发散落在塞缪尔的肩头,搭上亚瑟临时穿在他身上过大的男士衬衫,让他显现出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早熟感,熟睡时那张不再紧绷的脸,又透露出一股淡然而出尘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一只误入人世的精灵?
他将滑落的被单给塞缪尔盖好,便掩上门离开了。
“对,丽萨姐,今天特殊情况,麻烦你和科长说一声,请一天假……嗯,对,麻烦了,谢谢你。”挂掉电话,亚瑟理了理塞缪尔的衣领,扬起嘴角笑了,“嗯,好看,我们出发吧。”
今天亚瑟决定先带着塞缪尔到警局里,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他的父母,其他的再做打算。去警局的路上,塞缪尔都惶惶不安地紧握双拳,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亚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将右手覆在塞缪尔小小的手上,说:“小小男子汉要学会勇敢哦。”说完,就放开了塞缪尔,将手搭回了方向盘上。
“……”一旁的塞缪尔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双手,却又紧紧地抓上了胸前的安全带,可亚瑟发现,他的后背也慢慢地挺直了起来。
孺子可教。亚瑟露出了笑容。
到了警局,按照流程提供了样本采样,两个人就静静地坐在前厅等待结果。
此时的世界正处于擅长科研的智者为多数的提柯诺嘉文明中,在警界众多智者学者的努力下,失踪人口与来历不明的人,只要提供生物样本,都能很快找到其亲属以及家人,大大提高了警方的工作效率。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之后亚瑟与塞缪尔被分别传唤进不同的会面室。见亚瑟走进来,坐在办公桌前的警官示意他入坐。
“他的名字是塞缪尔·以利亚,父亲是多起绑架案的嫌疑人乔纳森·以利亚,母亲珀丽·墨菲是其父在一起绑架案中带走的人质,等警方找到墨菲时,她已经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并且怀孕五个月。官方的记录中,墨菲小姐在产下这孩子后便自杀了,那位以利亚先生,不久后也在一起监狱中常见的滋事挑衅的械斗中身亡。后来一直是墨菲小姐的母亲在照顾他。我刚刚也查询了墨菲夫人的信息,很遗憾,她因为年事已高,在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