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手术的拉维恩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中,过劳导致的心悸使他惊坐而起。青年的嘴唇动了动,感觉到嘴形微妙的变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在梦中唤了某个名字。他苦笑了一下,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呆在客房里。微茫的琴声飘过典雅精致的窗台,更凸显了四下的沉静。小憩让体力得到了短暂的充盈,拉维恩静静聆听了一会儿,便循着乐音,信步走了出去。
琴声的源头是别墅外缘的花园。冬季的园子布满了萧条的气息,静默的喷泉旁边矗立着小巧的凉亭。亭子里,女歌手洁白的指尖在琴键上翻飞,锦缎般的深紫秀发上流淌着魅惑的华光。黯淡的天色下,拉维恩看见了一株开在失落之地的紫丁香,惹眼,却落寞。
“听出了什么,小男孩?”女人娇笑着发问,拉维恩这才发觉,乐声已经告一段落。
音乐鉴赏一向是生活优裕者的专属,不过他并非没有受到过熏陶。拉维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感受:“您的孤独,女士。”
女人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嘴角:“说得对。”重新整理的表情与之前别无二致,可惜笑意未至眼底。她转而意味深长地端详青年:“我们都一样。”
女人低头,琴声复又响起,拉维恩只好咽下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
不,我和您不一样。他想。女人为了不可预知的辉煌失去了所爱,而他还有他。
珀雷。
两天前的温暖问候对比凶险的当下,究竟哪一个才是虚幻的梦境?他辨不清。
他知道了吗?他会来救他吗?
这回不再是黑帮的小打小闹。他们两人,也不再是除了满腔孤勇一无所有的少年。而自己,更不是从前那个竹竿样瘦小的、依赖他者保护的幼弱男孩。
提心吊胆的一天一夜太过漫长,他只是止不住自己的想念罢了。
……
8日的白天一晃而过。傍晚时分,拉维恩将医疗用具一样样摆放整齐,突然间觉得了然无趣。房门处,脚步声适时响起,门外的人礼貌地提醒:“医生,先生吩咐给您送的保暖衣。”
噢,是的,夜里的码头很冷。拉维恩怔了一下,前去开门。
那堆衣物被来者一把扔在地上。房门则悄无声息地关闭。闯入者将食指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熟练地绕到青年身后,捂住他惊恐的叫喊。“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
逃亡路上,拉维恩被陌生人的手段惊呆了,脑洞清奇,思路诡秘,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回到公寓后,得知他的感受,这位姜黄色头发的年轻人笑了:“我是跑江湖跑大的。跟着流浪马戏团混饭吃,没点本事可不行。”
“而且,”年轻人换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在斯黛拉俱乐部的时候,’那个人’是怎么威胁我的。”
“要是事情没有办成,你就死定了?”逃出生天使得拉维恩放松了不少,他半开玩笑地猜测道。
“当然——不止,那个危险分子没什么做不出来!哈哈!”
珀雷不是那样的人。拉维恩想接话,对方却没给他机会:“说起来,你是他很重要的人吧?”
“……算是。”
“那就对了。那家伙摆着一副死人脸,但是谁都看得到,他快为你的安危担心疯了。 ”
“……嗯。”
“要不是……,他绝对会……”
“之主在上,拉维恩!”
……
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因他的平安归来而大呼小叫、捶胸顿足的室友;为着又有着落的房租而堆起笑容的房东;还有,前去消除后患的……拉维恩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任由安下心红后的倦意席卷了自己。
一夜好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视线触及了青年安静的睡颜,凝固在上方。像是不声不响的流水漫进了的心房,拉维恩察觉到了,他撑起身体,顺着视线望过去。
黑暗隐退,银色的月华流淌在来人的身上,给冷峻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温柔。
青年眼角眉梢都是惊喜:“事情结束了?”
见拉维恩醒来,珀雷在他面前蹲下。他捧起他的脸庞,轻柔得像是捧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不起。”他说。
拉维恩失笑,他圈住珀雷的肩膀,仿佛安抚一头受伤的孤狼:“你我之间,不用说这句话,忘了吗?”
床边的人身体僵了一瞬,然后用更大的力道回报住他。许久才闷声道:“……嗯。”
月色贴心地移开,宁静而甜美的黑暗笼罩一切,却隐不去命中注定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