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雷头一次如此痛恨以理纷乱如麻的街巷。它们原本是帮他迷惑敌人的旧友，如今却成为了葬送线索的帮凶。几天不眠不休的疲惫一股脑压上来，蛛网般的小道在眼前交织，牵扯出丝丝晕眩，二者共同纠缠着他，默契得像是某种报应——他理应遭受的报应。
眼前再次出现数不清的飞星，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在一根老旧的烟囱上停靠片刻。杀伐果决的刺客决不能陷入感性的泥沼，但他对此听之任之。情感的巨石拖拽着他，一点点往黑暗深处坠去——那是他得知拉维恩失踪时的疼痛，懊悔，以及憎恨。
……
12月8日早晨。珀雷·埃什法萨依照指示，抵达以理警局，准备接回图纳·柯什多扎伊。在警官办公室等待时，珀雷的耳边飘过警官们毫无顾忌的闲扯和哄笑。不论在哪里，这些耽于享乐的官僚都会蚕食掉大半位席。珀雷厌烦地皱着眉，随后，几个单词撞进耳里：“……以理医科大学……”“学生……”“失踪……”
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下一秒，另一个声音的加入让他坠下冰窟：“拉维恩·温特夏做不出翘班的事。他疑似被名叫怀森的人绑架。”这声音严厉，冷静，自带凛然正气。珀雷与亚仕兰·伊顿尼泽警探只有一面之缘，却对那人一丝不苟的气质印象深刻。他的瞳孔猛然睁大。
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埃什法萨？怎么了？”肌肉倏的一下紧绷，珀雷下意识摆出攻击的姿势。发现来人是图纳，他卸了力道，摇摇头：“快走，我有事向负责人说明。”
图纳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刀枪不入的冷硬青年神情黯然，眼神飘忽，双手攥得死紧，指尖处的红色由隐约变得触目惊心。
一个越过尸山血海的刽子手，竟然在害怕？
……
巡礼士离开后，珀雷走出电话亭，又一次向以理警局的方向走去。此前，一场依靠电话进行的“交涉”，实在称不上愉快，好在爱丽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学会秘书的警示犹言在耳，她难得一见地撕开温柔的伪装，把愤怒作为了劝铂雷回心转意的武器。可珀雷根本不屑于回应。承担不起又怎样？他无所谓地想，他才不怕什么“感情用事的后果”，他只怕……
“站住。”
身后传来一句命令，熟悉的音色让青年眯起了眼睛。他一边伸手摸向裤缝，一边依言转身。
“珀雷·埃什法萨是吧？”
锃亮的猎刀让亚仕兰放弃了上前一步的意图，警官站在原地，冷声问道。
“是。”
“原谅我没认出你，在办公室的时候。贝莲莉雅总说我记性变差了，看来她是对的。”
“说重点。”
缓和气氛的尝试收效甚微，亚仕兰先是感叹自己不是做这种事的料，接着感念起维顿的好来。他吸了一口气：“你假扮拉维恩·温特夏，前去验尸，有什么目的？”
“杀人。”
青年不甚在意的回答让人汗毛倒竖。若隐若现的压迫感在小巷里弥漫。亚仕兰暗自心惊，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并非猎手，而是被盯上的猎物。他略感艰涩地扯动声带：
“那现在呢？”
珀雷唇角微扬，摆弄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猎刀被他重新丢回兜里，他紧盯着亚仕兰，慢条斯理地嚼弄着字句：
“我为拉维恩的失踪而来，警官先生。”
……
划过身周的微风被太阳糅进了温度，温柔的触感扑面而来，就像那双总为他细细包扎的手一样。疲惫和寒冷被一寸寸地淡化，珀雷睁开眼睛，扫视了一遍层层环绕的房顶，迈开步伐。
他必须抓紧时间。
拉维恩还在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