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样的…和我们……”
“我们……是一样的……”
改造人充满恶意的看着他,露出的金属部件滋滋啦啦地迸溅着火花。
“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
“你也别想逃掉!!!”
周围忽然燃起巨大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空间。
抬头看去,人们尖叫着奔跑、逃亡,你推我搡,孩子的哭喊和士兵的怒吼混杂在一起,一同掩盖在始终没有停止的爆炸声。那些城市的建筑物——不论高的矮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它们都在像一张白纸一般脆裂,撕开,然后崩塌。
拉哈卡的吼声模糊不清。
除了拉哈卡,还有什么?
还有谁?
脚边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响动,他低头,看见了一个滚动的头颅,滚动着,直到碰到他的脚尖后静止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急促地大口喘息着,无法闭上酸痛的眼睛,头颅转过来,一张陌生的面孔撞入视线,从破损的脸颊处裸露的电线,以及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液体——
尖锐的警笛声刺破寂静的夜晚,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袭击!是拉哈卡袭击!”有人喊着。
西瑞尔大步走进卫生间,先用冷水狠狠地泼了一把脸,让混沌不堪的思绪清晰一些,然后快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跟随队伍一起到了大厅。
弗洛伊德也和他的队友在一起,看见他,打了个招呼。
拉哈卡成群结队的袭击其实很常见,不过一般都有一定规律,这一次算是突然侵袭,让小镇的人们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旅者还是狩猎小队,大家都会自觉地加入到战斗当中。在外奔波的人最是知道一个临时落脚点和一个传送阵的重要性,那是拼了命也要守住的据点。少了一个据点,人类就被拉哈卡更加逼退一步。
西瑞尔跟着自己的小队,按照士兵们的吩咐,匆匆赶往指定地方。
身边奔跑而过的人们,训练有素的士兵队伍,还有远处传来的拉哈卡的吼声……就好像一切都曾经经历过一样。
虽然,似乎缺了一样东西。
西瑞尔抬起手,使劲锤了一下胀痛的头,力度之大吓得兰斯洛特不由得去看他有没有发烧。
“没事,大概是落枕了,注意偷袭。”西瑞尔摆摆手道。
……落枕为啥锤头……啊算了,西瑞尔还是个学生,白天这么累,晚上还要跑,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果然还是个学生啊,挺倔的。
兰斯洛特没有想太多,和大家一起奋力厮杀了起来。那些白色的“血液”飞溅到了每一个角落,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光泽。
战斗时间持续不长,小镇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习惯了拉哈卡攻击的士兵们联合狩猎小队们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解决了全部的袭击者。不幸的是,被感染者依然出现了。他们被隔离开来观察,不出所料,三天后没有好转,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狩猎小队和士兵们早已麻木了,小镇的居民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亲人们只会站在隔离室前默默流泪,就连被感染者也一脸平静地交代后事。没有撕心裂肺,没有苦苦哀求。因为那些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已经更早的在一波又一波的拉哈卡侵袭中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戊区二级区域后的生存状态。
“所以说,为什么不离开呢?”经验欠缺帮不上忙的西瑞尔和作为吟游诗人只会辅助的弗洛伊德坐在一边早已没了花的花坛上,看着隔离室外祈祷的亲人们,“戊二区总归有政府派遣的士兵驻守,平民随时可以走的吧……”
“离开又怎样呢?”弗洛伊德拨了拨手里的乐器,“主城会接受他们吗?在丁区求生与在这里求生有什么区别吗?面对的都是怪物,披着人皮和披着拉哈卡皮而已。”
“嘛,老话不是说,有时候,人比拉哈卡更可怕吗。”
西瑞尔回头看了看他,作为一个生活在乙区的利益直接接受者,他的确无法否认这个事实。然而主城人口几近爆炸,丁区无法无规混乱不堪,戊区生死难料,这都是基诺联邦避无可避的难题。他应该思考着,然后和弗洛伊德谈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他又需要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头要炸裂了,或许是那个噩梦,又或许是这场战斗,再或者是这些人。
听着弗洛伊德弹出来不成调的音,他问:“这是什么乐器?”
弗洛伊德瞅了瞅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弹拨了几下:“种类是鲁特琴,我的这把叫依拉。”说完,他就开口跟着琴声唱了起来。
西瑞尔不说话了,他静静的听着。虽然听不懂这首歌的语言,但是他能感受到什么。
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想起了他的养父,他的弟弟,他的父亲和母亲,一位善良的修女,一位苦修的神父,还有曾经那个一夕之间被阴影吞噬的城市。这些翻腾的记忆,都随着弗洛伊德的歌声慢慢淡去。
他又看了看那边一直祈祷的亲人们,感觉自己的头疼正在减轻。
“真的很奇怪,”西瑞尔自言自语,“明明我和你才认识一天,却感觉已经认识了很久。”
弗洛伊德没有停下歌声,但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也这么觉得。
一首曲子并没有多久,西瑞尔虽然私心希望能更长一些,不过还是结束了。
“真好听,这首叫什么名字?”西瑞尔看着弗洛伊德手里的“依拉”,他觉得此刻自己内心无比平静。
弗洛伊德看着对面这个金发青年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笑意,眨了眨眼:“伟大的吟游诗人从来都是即兴创作的!”
“厉害!”西瑞尔鼓鼓掌,“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
“回老家啊,”弗洛伊德说道,“我跟着狩猎小队来的,到这里解散,之后去戊二区最深处的那个聚集点,那里的传送阵可以通往图维国度。”
“一个人?”他惊讶道。
弗洛伊德骄傲的挺起胸膛:“你不懂,吟游诗人无所畏惧!”
“噗……好吧好吧,伟大的吟游诗人弗洛伊德。”西瑞尔不由得笑出声,“所以,伟大的吟游诗人弗洛伊德先生,介于我和你的前进路线基本一致,”他站起身,转向这位坐在花坛边的美男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有没有兴趣,带着身为普通人的我一起开启新的旅程呢?”
“……”
一直觉得自己拥有最美丽的灰色卷发,所以颜值也一定是最高的弗洛伊德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眼前这个刺眼金发乱糟糟还炸毛的青年,突然变得漂亮至极。
在他身上,金色真的是一种很温暖的颜色啊。
“老实说,西瑞尔先生,你用这招勾引了多少小女生?”
“……老实说,我打算在我弟结婚之前不谈恋爱。”
“你弟控,真的没救了。”弗洛伊德将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在西瑞尔摊出的手掌心上,愉悦地看着对方瞬间被打回原形,哀嚎着甩手。
西瑞尔不忿道:“你一定是嫉妒他那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
“看看你的头发,我觉得压根没有说服力啊西瑞尔!”
两人笑着,朝着旅馆走去。
两天后。
“非常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西瑞尔向小队其他人认真地鞠了一躬。
隆德他们站在已经开启的传送阵前,挥了挥手。
杰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地控制了力度:“小子,早点找到你弟弟,早点回来啊!”
“恩!”西瑞尔用力地点点头。
兰斯洛特则是把一个小方块丢给了他:“送你个东西,最近做小实验研究出来的万能密码卡——大概算万能吧,虽然我觉得你大概用不上。”
西瑞尔手忙脚乱地接住,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这群临时队友们就已经走进了传送阵里面。
传送阵其实是图维国度与基诺联邦共同研究出来的东西,会将他们送到戊区一区的集合点,然后将在集合点乘坐飞艇返回基诺联邦。
“等你消息啊小子!”杰夫最后说了一句,西瑞尔隐约看见隆德也说了什么,一道白光遮蔽了他的视线,再次睁开眼睛,传送阵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有点难过,将小方块收到了空间钮里,转头看向也已经告别队友了的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皱着眉,正看着传送阵的方向。
“怎么了?”西瑞尔回头望了一眼传送阵。
“……没事,走吧,今天早点出发。”弗洛伊德回过神,摇摇头,“我有地图,你看看,也许我们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森林里面的一个小聚集地。”
“我也有地图,我倒是觉得今晚我们需要野营。”西瑞尔点了点黑匣子——目前已经是他的暂时个人终端了,调出路线图。
“你别按照这个路线走啊,这里有条小路。”
“小路的拉哈卡不会很多吗?我们就两个人哎。”
“前天都拉哈卡暴动了,清理了一波,现在其实是穿过这个森林的最好时机。”
“有道理,那不如这样……”
两人一边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一边走向了镇子后门。
路过隔离屋的时候,西瑞尔隐约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疑似医生的人进入了隔离屋。
“一路顺风。”
后门不是上次那个士兵了,似乎换了个新人,很阳光很精神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谢谢。”西瑞尔礼貌地回应了一句,弗洛伊德瞅了瞅士兵,抱着自己心爱的“依拉”,也胡乱点点头。
“愿圣……神保佑你们。”
隐隐约约听见士兵说了什么,西瑞尔茫然回头看去。
圣神?
后门吱吱呀呀地在身后合上,透明的防护罩也再次打开。
“怎么了西瑞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呢。”弗洛伊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总觉得最近我有些一惊一乍的。”西瑞尔扭过头,没有再犹豫地向前走去。
此时,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有人暴力推开了这个奢侈到极致的办公室的大门,手中拖这一具改造人残尸零件。
坐在靠门的沙发上的男子警觉地抬头,看见来人后,皱着眉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枪支上。
“见到他了?”办公椅上的人好像早有预料般地抬起头,看向来客。
“攻击的命令是是谁下的。”来者口气毫不客气。
“我想你是知道的。”
“如果下命令的人没有你的默许的话。”
听见这句话,办公椅上的那个人轻声笑了一下。
“至少你见到他了。”
来者瞳孔一缩,突然将手中拖着的改造人零件狠狠地向对方甩去。
沙发上的男人猛地一跃身,枪已经抵在对方脑门后了。厚重的改造人零件也在一瞬间静止在空中,肉眼可见地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存在。
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一动未动。
“他会朝着我们的方向来的,不论你做了什么。”
来者咬牙切齿,最终忍耐住了,他一甩斗篷,扭头朝着门走去,完全无视了拿枪指着他的男人。
而那把枪在一瞬间被一种奇怪的黑色雾气侵蚀成了水渍,还好枪的主人松手够快。
在开门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的人毫无感情波动的说道。
“愿圣亚撒之神保佑你。西莱斯特·拜纳里。”
他暴躁地摔上门。
“活死人没有资格命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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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瑞尔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的怀表项链。
“说起来,西瑞尔,那个小个子家伙是做过什么吗?”弗洛伊德突然问道。
西瑞尔把怀表塞入衣服里,奇怪地回答:“小个子……隆德?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他刚刚传送走的时候,”弗洛伊德摸了摸下巴,“在跟你道歉。”
“他在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