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请叫我尊敬的巡礼士苏拉塔·赫德布瑞 BY 亦晴
Sum:海森诺·马尔纳萨因为施洗节、生病的上司和消失的礼拜堂忙的晕头转向,这正是苏拉塔给自己弄个巡礼圣证的好时机。本文又名《苏拉塔办证记》。
0.
“以后请叫我尊敬的赫德布瑞巡礼士。”苏拉塔晃着新到手的巡礼圣证,封皮上的烫金未等十晃瞎了亚尼的狗眼。
“屁咧!信你是巡礼士还是信我是霍克里加皇帝?”亚尼骂骂咧咧,很可惜迷迭香酒吧正在歇业中,没有捧哏出来对他说“参见皇帝陛下”。
“只要证是真的,那我就是真的巡礼士。”苏拉塔亲了一口他的大证件,这可是他忽悠马尔纳萨神父办来的真证,省下了一大笔钱。
01.
莱泽列是真的需要巡礼圣证,因为他真的要离开普洛兰,越远越好,这个时候,有着各种出关便利的巡礼士证件就是个绝佳的选择。
现在,莱泽列就在灵媒小屋附近的一家伪装成书店的假证作坊里试图给自己弄到一张巡礼圣证。
“你说多少?”莱泽列难以置信的问。
假证老板:“一百,只要现金。”
一百普伊!他怎么不直接抢?!莱泽列从德米里亚科那坑来的是五百霍伊——加一份通行证。
老板循循善诱:“小伙子,你别以为在夏礼撒办巡礼圣证很便宜,是,这里是教廷的所在地,可就是因为教廷在这里,办证相当于太岁头上动土,一个不小心宪兵就过来抓人了。不过你放心,我家的证绝对真,我上头有人。”
莱泽列抬头看了看,只看到房梁,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但莱泽列上头有人,不,是有伊榭。“歌德嘉歌德嘉,”莱泽列在心里默念,“给我五百伊尔,让我办个巡礼圣证然后把剩下的钱拿去花,我都是属徒了,还不能拿个巡礼圣证吗?”
然而歌德嘉跟死了一样安静。
莱泽列只好数了数散财姐姐爱丽芙给他的钱,左算右算都觉得他得去赌场赌几把大的才能凑够数。反正都要坑蒙拐骗,与其去考验刚拿到赌场持有权的霍克里加人的耐心,不如去善良又天真的马尔纳萨神父那里空手套白狼。
莱泽列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选择:马尔纳萨神父多好啊,自己利用了他妹妹、打了他父亲(再次声明:是老头先动的手!),马尔纳萨神父还是在老家旧宅陪他演了场劫持戏救了他一命,如此以德报怨,像马尔纳萨神父这样的冤大头已经不多了!更何况马尔纳萨神父已经失忆了,把过去七天的所有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的马尔纳萨神父真心相信莱泽列是从霍克里加来的虔诚巡礼士,施洗节演出的时候还给莱泽列留了个坐他旁边的好位子(莱泽列是不会在老瞎子旁边说一句话的,免得声音被认出来)。只要好好利用马尔纳萨神父的失忆,莱泽列就能省下五百伊尔,拿到一本真正的巡礼圣证,比假证还安全可靠。
莱泽列自信满满,这波优势在他,马尔纳萨神父还能比尤里·德米里亚科难缠?
02.
海森诺头有点疼。
施洗节本来就够忙的了,在施洗节前夜,他正带领唱诗班进行最后的排练,他肯定是太累了打了个盹,一睁眼,他那么大一个礼拜堂就没了!
海森诺只能上报教廷,让教廷把原定圣歌德嘉礼拜堂的演出转给其他礼拜堂承接忙得团团转,其他礼拜堂的圣职者对此颇有微词:哪怕是圣职者也不喜欢从天而降、时间紧任务重的工作。
现在,战后第一个也是规模比平常更盛大的施洗节终于结束了,作为圣职者,海森诺早已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一在当今社会显得“古老”的习惯,但他也渴望在图书室或者庭院里度过不费脑子和身体的一天。但是礼拜堂的那一大片空地是那么显眼,每次看到礼拜堂的遗址,海森诺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歌德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马尔纳萨神父,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礼拜堂消失得十分……诡异,只能用这个词形容,遗址上看不见断壁残垣,就好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把礼拜堂从神学院里擦去了一样,就好像礼拜堂从来没存在过。这原本是个足以让记者跑得比猎豹还快的大新闻,好在夏礼撒火车站罢工案吸引了记者的大多数火力,不过也吸引不了多久,这几天神学院门口已经有几位记者蹲守,准备深挖圣歌德嘉礼拜堂离奇消失背后的真相。
海森诺本来已经锁上了门,准备前往教廷商讨礼拜堂重建事宜,这个时候走廊那头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巡礼士长袍的身影,是从霍克里加来的那个巡礼士,也是施洗节期间唯一住在圣歌德嘉的外来巡礼士。
圣歌德嘉为什么没接待外来巡礼士来着?哦对,是怕打扰唱诗班排练。这个霍克里加来的巡礼士是怎么住进来的来着?是他在礼拜堂坍塌的时候才来到夏礼撒寻找住处。
不会是这个霍克里加来的巡礼士让礼拜堂坍塌的吧?
海森诺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个乖巧虔诚的巡礼士,又不是行走的拉伯三零七,怎么会把那么大一座礼拜堂弄坍塌呢?
只是长的乖巧,装的虔诚。一个声音,一个海森诺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说。
海森诺像牛马甩头赶苍蝇一样甩了甩头,自从失忆后他的脑子一直都有点不正常,繁重的工作对此一点帮助都没有,对,他一定是因为繁重的工作才累失忆的,工作又繁重,他又一直忧心图纳的事。
“马尔纳萨神父?”巡礼士微微皱着眉头,一副为海森诺的健康担忧的样子,声音也是恰到好处的为海森诺担忧。
“我没事……”海森诺卡了壳,这几天来他竟然没问过客人的姓名,真是太失礼了!
“叫我苏拉塔就成了,苏拉塔·赫德布瑞。”巡礼士笑眯眯得说。
如果海森诺了解霍克里加文化,他一定会奇怪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取名叫“幸运小野猫”?但他不了解霍克里加文化,所以没这个疑问。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苏拉塔巡礼士。”海森诺问道。
苏拉塔看了眼刚锁上的临时办公室的门,露出一副腼腆、苦恼、担心给人添麻烦的神情:“不,不了,马尔纳萨神父,你是要去教廷吗?你现在一定很忙,我等你回来就行。”
多有礼貌的年轻人,海森诺想到,与此同时那个声音在他脑中冷笑一声,海森诺无视了那个声音,等忙完这一段他就去圣一七医院看看脑科。海森诺语气温和:“你看起来很苦恼,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你早点告诉我有什么苦恼,我也好早点帮上你。”
“我的巡礼圣证丢了。”
03.
教廷的各位大人物只能等等了,海森诺现在要处理一个最低阶的辅侍把自己巡礼圣证丢了这件事。
苏拉塔像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低垂着头:“上次见到巡礼圣证还是在夏礼撒中央车站,因为多数派罢工所以我坐的火车被宪兵审查,我才那么晚才到圣歌德嘉学院,下火车的时候巡礼圣证还在,之后一直没有把巡礼圣证拿出来过,就在刚刚我才发现巡礼圣证不见了。”苏拉塔低垂着浅褐色的眼睫毛,从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下抬起眼看着海森诺,海森诺只能从睫毛间窥见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
苏拉塔其实只比海森诺矮一点点,但他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不由得让海森诺把他当自己教导的孩子来看待,他确实和神学院里最高年级的孩子差不多大。
虽然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海森诺还要去教廷一趟,海森诺还是选择了先帮苏拉塔在房间里找一遍。海森诺先回房间给教廷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然后跟苏拉塔来到了他暂住的小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窄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在外面走廊的尽头。海森诺帮着找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巡礼圣证的影子。海森诺还发现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空落落的,苏拉塔好像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海森诺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确实找不到了,不过你别担心,夏礼撒就是西伊瑞教廷所在地,补办证件很快的。”
苏拉塔乖乖得点了点头。
“你没带行李吗?”
“我是在修道院长大的。”
海森诺怜惜之情更甚:“你放心好了,只要向你皈依的修道院写封信,让他们把你皈依的文件档案寄过来,很快就能补办下来新的巡礼圣证。”
苏拉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说道:“我知道了,马尔纳萨神父,不能让教廷等得太久,不然他们会怪罪你的,我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海森诺又安慰了他几句,才转身离去。多好的孩子啊,饱受苦难又乖巧虔诚。
04.
按照海森诺的指示,苏拉塔只要向他接受圣职的礼拜堂写一封说明情况的信要求他们把所需的文件寄到教廷,那苏拉塔就能拿到崭新的巡礼圣证了。
莱泽列的计划当然跟海森诺设想的不同,按计划,他会跟海森诺说神父你太辛苦了就让我去给修道院寄这封信吧,然后,莱泽列会假装寄出这封信,接着他会溜进神学院的办公室,找齐所需的空白文件,自己填完,盖上自己手刻的斯杜瓦奇修道院的公章,齐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早上,苏拉塔跟着圣职者在临时祷告室做晨祷,碰到记不住的祷告词就嚅动着嘴唇滥竽充数,顺利得混过了晨祷。苏拉塔心中窃喜,尤其今天马尔纳萨神父要去跟建筑公司扯皮,预计要花一整天,正好给他找空白文件留出了充裕的时间。苏拉塔喜滋滋得准备去吃给圣职者的免费早饭,这时马尔纳萨神父叫住了他,跟他说苏拉塔巡礼士既然你目睹了礼拜堂坍塌的全程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建筑公司索赔。
苏拉塔:“可是……我也没目睹礼拜堂坍塌的全过程,我到的时候礼拜堂已经消失了。”
海森诺:“多个目击者就多一分可能,苏拉塔巡礼士,礼拜堂是西伊瑞教的荣光所在之处,是信徒的心灵栖息之所,你作为巡礼士……”
苏拉塔在海森诺开始长篇大论之前连忙说:“我当然要去,这是我作为巡礼士应尽的义务,我绝对会保持诚实。”
海森诺满意了,于是苏拉塔和海森诺吃完了早饭,来到庭院之中,到达之后才发现那天晚上唱诗班的所有女孩子都在那里,每个女孩都有家长陪着。
苏拉塔不禁想知道该怎么让这几个女孩不把真相说出去,十二月十一日晚的事一旦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大乱吧!但他刚想了个头就把它抛到脑后,让那些聪明的大人物去操心吧,他自己逃命要紧!
唱诗班最大的那个叫菲奥娜的女孩子一看见他们两人就叫道:“马尔纳萨神父——”
苏拉塔连忙道:“小姐们,我想我们还没有进行过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来自霍克里加的巡礼士苏拉塔·赫德布瑞。”
唱诗班的女孩子神态各异,最后还是菲奥娜先反应过来:“是、是的,向你问好,苏拉塔巡礼士。”
苏拉塔一一像这些小姑娘自我介绍,就好像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而唱诗班的小姑娘们在施洗节前夜见证了莱泽列身披圣光手持骨刃大战马库拉努特,在她们眼里,莱泽列的身影就跟属徒一样伟岸,已经从会变魔术的帅气酒保哥哥变身大隐隐于市的帅气超能力哥哥,莱泽列和桑德拉的恋爱也从大小姐和小混混的校园小清新恋爱变成了有着超自然元素的校园小清新恋爱。而现在莱泽列哥哥摇身一变成了苏拉塔巡礼士,虽然莱泽列哥哥什么都没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帮忙保守这个秘密,这让这群小姑娘有了一种参与感和维护隐秘恋情的责任感。
海森诺在一旁跟最小的女孩普莉瑟拉和她的父亲说话,父女俩都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苏拉塔则一边应付女孩子们,一边琢磨着自己有没有机会偷偷溜回神学院偷文件。
05.
跟建筑公司扯皮果然花了一整天时间,这些女孩子们并不是个个擅于撒谎,有好几个说不出来谎话干脆闭口不言。苏拉塔看在眼里,觉得已经有人让女孩子们封口了,可能就是至理学会的人,但这些都不关苏拉塔的事。轮到苏拉塔陈述的时候,苏拉塔一口咬定他到的时候礼拜堂已经消失了:“我只听到礼拜堂的钟声响个不停,还奇怪为什么半夜敲钟,等到了才发现没有礼拜堂。”扯皮一直持续到傍晚,海森诺才让其他人各回各家,他自己去教廷汇报开会,本来海森诺还想带上苏拉塔去教廷,苏拉塔连忙推脱自己累了,好给自己留个偷文件的机会。
苏拉塔回到神学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很不妙,因为夜间找文件的灯光会引来巡夜的修女。苏拉塔只好等。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拉塔终于等来了机会溜进档案室找齐了所有文件又顺走了一盒印泥,他将档案袋藏进巡礼士宽大的长袍里,回房间的路上顺路溜进厨房,偷了个大萝卜用来刻章。
苏拉塔填好那些文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怕夜长梦多,决定一鼓作气把假章也刻了。莱泽列还在斯杜瓦奇修道院的时候就没少刻修道院的假章,他的手很灵巧,假章刻得惟妙惟肖,还借此小赚了一笔,那些以前排挤他的孩子都要求着他让他盖假章。苏拉塔正刻着呢,半夜回来的海森诺看到苏拉塔房间的灯还亮着,敲门进来让苏拉塔早点休息,苏拉塔用自己在修道院练出来的速度迅速收起家伙事,摆上了一本摊开的圣典,海森诺看到的就是一个挑灯夜读的虔诚巡礼士,完全没想到苏拉塔在刻假章。
果然,不管在修道院还是礼拜堂,生活的第一技能都是躲过巡夜的。
苏拉塔哐哐给真文件敲上假章,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就将文件袋藏到巡礼士长袍里,决定将文件袋藏到迷迭香酒吧亚尼那里,等他算好时间,就把文件袋给马尔纳萨神父。
苏拉塔满意得伸了个把自己抻得长长的懒腰,但他得等晨祷之后才能休息。神学院有免费食宿,坏处就是要每天早晚祷,为了装的像样点,苏拉塔的祷告词背的比在修道院的时候还熟。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不像苦寒的北国,冬季的太阳就像个只发光不发热的电灯泡。苏拉塔吃完了早饭,还顺手打包了一份给他的好儿子亚尼,慢悠悠得像电车站走去。
“苏拉塔巡礼士!”
苏拉塔回头一看,是桑德拉。
06.
马尔纳萨兄妹接连打乱苏拉塔的计划,这大概是苏拉塔打伤老头的报应。
苏拉塔先发制人:“桑德拉,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桑德拉:“菲奥娜给我打电话说你——”苏拉塔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
桑德拉继续说:“反正,父亲已经好很多了,我就说要准备期末考试,搬回学校住了。”桑德拉就读的女子学院,就在圣歌德嘉神学院隔壁。
苏拉塔只能见招拆招,把桑德拉带到图书馆去。
“所以你摇身一变成巡礼士了?”桑德拉打量着苏拉塔身上明显宽大的巡礼士长袍。
苏拉塔点点头,用自己最无辜最恳切的眼神看着桑德拉:“现在叫苏拉塔·赫德布瑞。桑德拉,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那个有一条假腿的老怪物一直追我,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我做梦都能听到他那条假腿追我的声音。”
桑德拉看着那双浅蓝色、跟冬末脆弱的薄冰一样的大眼睛,一股怜惜涌上心头。多年以后,年老的桑德拉会在一种叫“电视”的新发明上看到一位冉冉升起的电影新星的采访:“男人的话,最吸引我的是一种脆弱感,好像在说我也会被伤害我也很敏感。”,那时的桑德拉,想到的就是一双薄冰一样脆弱的蓝眼睛。
桑德拉注视着这双眼睛,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有些男人手里,蓝眼睛、漂亮的脸蛋还有脆弱感是一种无往不利的武器。
“桑德拉,”苏拉塔握着她的肩膀,手心的热度透过桑德拉身上的冬装像壁炉里溅出来的火星一样灼烧着她的肩膀,“帮帮我。”
桑德拉不禁道:“你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我肯定会帮你的。”
“你只要在马尔纳萨神父面前装作第一次见到我,我是个从霍克里加来的巡礼士就够了。如果你愿意,你就帮我跟唱诗班的女孩子们说说,让她们也把我当外来巡礼士看。”苏拉塔垂下头,声音放低:“我只有你了,桑德拉,只有你能帮我。”
一种被依靠、被需要的感觉在桑德拉的心里油然而生,这种感觉通常被文学评论家称为“救风尘”。
07.
现在是1545年1月23日,海森诺从圣一七医院回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病历。他这次去医院是为了治疗他的失忆,顺便看望仍在住院的图纳——臭名昭著的以理警察局在羁押图纳的时候打伤了他,然而,圣一七医院对他的失忆症状束手无策,正在考虑最新的电击疗法,要不是图纳还没有出院,海森诺找不到替他处理日常事务的神父,海森诺今天就要住院。
海森诺来到圣歌德嘉大门口,迎面遇到了一条胳膊打着石膏的爱丽芙·瑟穆赫,他父亲的秘书,还有霍克里加来的巡礼士苏拉塔·赫德布瑞,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瑟穆赫小姐跟海森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临走前意有所指得看了苏拉塔巡礼士一眼。海森诺想起来了,十二月十二日凌晨,瑟穆赫小姐便在圣歌德嘉学院,她一定是那个时候就见过了苏拉塔。
但瑟穆赫小姐为什么要在施洗节前夜来神学院?
海森诺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真应该试试电击疗法。
苏拉塔小心翼翼道:“马尔纳萨神父?”
海森诺强打起精神,苏拉塔说:“我今天收到修道院寄来的文件了,现在放在我房间里,我现在拿过来?”
海森诺陪他去了,苏拉塔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房间里散落着一些生活用品,添了几分生气。刚收到的档案袋放在书桌上,外面还套着一个邮局的大信封,已经裁开了,信封上写着收信人寄信人的地址,邮戳邮票一应俱全,这是苏拉塔晚上偷偷溜进邮局用真家伙盖上的。
海森诺打开档案袋检查了一下,文件都齐了,海森诺满意得点点头,对苏拉塔道:“好了,我明天会把档案袋送到教廷,大概一个月就能把新的巡礼圣证办好了。”
苏拉塔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忙道谢。
海森诺刚想走,又问道:“苏拉塔巡礼士,瑟穆赫小姐刚刚过来做什么?”
苏拉塔一脸茫然:“瑟穆赫小姐是谁?”
“就是刚刚和你一起在门口的那位小姐。”
“哦,她啊,”苏拉塔道,“我今天在庭院里碰见她了,认出她就是施洗节前夜也在场的那位小姐,便和她攀谈了几句。”
海森诺挑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相信。说起来他最近经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瑟穆赫小姐,比如图纳的病房外面。
海森诺跟苏拉塔告了别,苏拉塔面带笑容得送海森诺出去,门一关上,苏拉塔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爱丽芙这次就是来找他的,催他赶快离开普洛兰,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我倒是想走啊,”莱泽列说,“但我要有出境文件才行嘛,这不现在正在办。我既然披了巡礼士的这层皮,就干脆办个巡礼士证件好了。办假证的跟我说要两百伊尔,只要现金,这不正在凑钱嘛!”
莱泽列把手一摊:“爱丽芙姐姐你还有钱吗?”
爱丽芙的头隐隐作痛:“办假证的市场价明明是一百伊尔。还有,别叫我姐姐。”
莱泽列眨巴眨巴眼,刻意忽略了假证市场价的问题:“为什么啊?咱们两家都一起拍照了,要是没那些破事我不就得叫你爱丽芙姐姐。”
爱丽芙的头更痛了,纯粹是为了堵他的口,爱丽芙数都没数就把钱包里的钱都给他了。爱丽芙把钱给莱泽列,莱泽列伸手来拿,爱丽芙迅速把钱抽回来:“说好了,以后别叫我姐姐了。”
莱泽列迅速把钱拿走:“好的好的,不叫了。”
爱丽芙又叮嘱道:“就这些钱,我不会再给了。证件到手了立马就走,以后别来普洛兰了。”
莱泽列应了一声,又说:“这我可说不准,万一歌德嘉又把我叫回来呢。”
“你可以跟歌德嘉交流?”
“毕竟我是属徒啊!”
爱丽芙有些怀疑,但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就跟莱泽列道了别,莱泽列送她到学院门口,在门口碰到了刚回来的海森诺。
就这样,苏拉塔兜里揣着新鲜热乎的钱,把办真证的假文件给了海森诺。
“别太嘚瑟。”苏拉塔告诫自己,“证到手之后再高兴不迟。”
08.
盼望着盼望着,巡礼圣证快来了,苏拉塔离开普洛兰的日子近了。
这一个月内,苏拉塔扮演巡礼士愈发熟练,他已经会背诵几种祷告词,并且会像模像样得跟人聊几句圣典。对于生存技能,苏拉塔学得还是很上心的,尤其是昨天晚上背的祷告词第二天早上就要用上。动物研究学家曾发现,如果在狗学会新把戏后立马给予小零食,小狗会学得更快,苏拉塔目前就处于这一阶段,他扮演巡礼士不到三个月,学会的祷告词和圣典内容比在修道院的十五年还多。
桑德拉今天约苏拉塔在图书馆见面,圣歌德嘉学院的图书馆俨然成了小情侣的约会圣地。
两个人打闹一阵,桑德拉轻声问:“莱兹,你是准备拿到巡礼圣证就走吗?”
莱泽列柔声道:“我也不想走,可是我惹的麻烦太多了,那个把袭击你父亲的脏水泼到我头上的人不悔放过我的。”
莱泽列继续道:“我怕我再不走就要被干掉了。”说完还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
桑德拉又心生一股怜爱,莱泽列牵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桑德拉,你知道我离开夏礼撒并非我的本意。”
桑德拉被那双蓝眼睛迷得晕晕乎乎:“是的,我当然知道。”话虽如此,桑德拉心中还是有些难过和不舍。
莱泽列感激得笑笑:“谢谢。”然后在桑德拉唇上蜻蜓点水得吻了一下。
图书馆的门开了,海森诺·马尔纳萨神父站在门口。
09.
三个人,八只眼,大眼瞪小眼。
海森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因为血压升高的缘故,他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直响。这场面似曾相识,好消息是这次他的鼻子不疼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鼻子应该疼?)。
三个人异口同声,海森诺叫桑德拉,桑德拉叫哥哥,苏拉塔说马尔纳萨神父你听我解释。三个人又闭上了嘴,更尴尬了。
“桑德拉,你、你……”海森诺声音发颤,桑德拉抱着手臂,她经历过全家轮番上阵的反对,这次倒要看看海森诺有什么新鲜招数,“他是个圣职者!”
桑德拉提高声音:“圣职者怎么了,古耶尔主教不也是个圣职者!”
“这能一样吗!?”
“这怎么不一样了!”
苏拉塔在一旁拉了下桑德拉的胳膊:“二位,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桑德拉一把甩开他的手:“圣职者怎么了,圣职者你也反对,之前他——”苏拉塔在一旁狂拉她的胳膊,桑德拉反应过来了,立马改口,“他要不是圣职者你也会反对!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反对!”
海森诺用一种跟小毛孩解释一加一等于二的耐心语气说:“桑德拉,你才十六岁。父母以后会安排你跟英俊有才学的绅士结婚,你……”话还没说完,海森诺就悲哀得发现自己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模样。
“十六岁怎么了!芙洛拉不是才十八岁就被父亲安排相亲结婚了!你们不能说十六岁的女孩不能谈恋爱,十八岁的女孩就要跟相亲对象结婚!”
海森诺刚想开口,桑德拉就抢白道:“而且,”她在这个词上加重语气,“我十六岁,苏拉塔十七岁,我们年龄相当,本来就很相配,之主看了都要祝福我们。至于什么英俊有才华的好人家绅士,你们这么喜欢你们自己跟他们结婚去!”
海森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看就要晕过去。苏拉塔有些后悔没有像上次一样趁机溜走,而且这次他的求助对象从桑德拉变成海森诺了,巡礼圣证今明两天就要到手,他可不能功亏一篑,他得把兄妹俩稳住,既不能让海森诺把巡礼圣证扣住,又不能让桑德拉口不择言把他假冒巡礼士的事说出来。打定主意,苏拉塔拉来一把椅子放到海森诺面前,开口道:“马尔纳萨神父,你先坐下。桑德拉,你也冷静一下,有话我们出去说。”说着他还觑着海森诺,海森诺疲惫得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苏拉塔去拉桑德拉,结果没拉动。
桑德拉说:“有什么话在这不能说!之主说人应为爱结婚,结果神父阻止他的妹妹自己找对象。学会长篇大论的说什么结婚应遵循妇女的意志,结果学会首席给他的大女儿包办婚姻完又想给他的小女儿也包办婚姻。你们就是一群伪君子!我就是喜欢他,我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我就要他!”说着,桑德拉拽着苏拉塔的领子亲了下去,苏拉塔连忙推开她扭过头去,桑德拉的吻落在了苏拉塔的嘴角。
苏拉塔用余光瞥见,海森诺的脸由红转白现在发绿了,只听“咚咚”两声,海森诺撅了过去,后脑勺磕到了木地板上,椅子也倒在一旁。
10.
海森诺的后脑勺感到一阵一阵的尖锐疼痛,他意识到自己醒了,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他就像被钉在棺材里的尸体一样连眼皮都控制不了,他能感觉到后背上薄薄的一层冷汗,他用尽全身力量睁开眼睛——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图纳·科什多扎伊那张巧克力色的脸出现在海森诺面前,笑眯眯得说。
海森诺的心脏擂鼓一样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眼前因为没戴眼镜一片模糊,但能看出来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他费力得张开嘴,喉咙像柯麦达的沙漠一样干,无数记忆像开闸了的洪水一样涌入大脑:与父亲的争吵、学派会议、吐砂的古耶尔主教、受洗人员名单、属徒、瓦库拉努特、精装圣典、唱歌的女人……
还有,桑德拉和莱泽列在图书馆里。
他说他怎么觉得那个场景似曾相识。
海森诺的头疼已经从后脑蔓延至整个脑袋,也许因为头实在太疼了,肠胃体贴得想替大脑分担一些,他感到一阵反胃,又酸又苦的黏液涌上喉管,海森诺张开嘴,俯身向地板,大口呕吐起来。
图纳赶忙拉铃叫护士,手忙脚乱得把痰盂递到海森诺面前,用手拍着海森诺的背:“伊榭啊,你用不用喝口水。”
海森诺吐了几口,感觉头疼略微减轻,他反而把行动不便的图纳扶回床上,自己也坐回了自己床上,戴上眼镜,喝了几口水冲淡了酸苦的味道后才开口问图纳:“我怎么在医院?”
“磕到头晕过去了,你妹妹和送你来的那个小巡礼士是这么说的。”
“那你说手术很成功是什么意思,他们给我开颅了?”
“呃,这个,”图纳有点忸怩,“没开颅,我只是想逗逗你。”
护士这个时候闻讯而来,因为不确定海森诺的恢复程度,把海森诺放在轮椅上推走去做检查。
“我没事!”海森诺挣扎着,他试图站起来又被好几只手摁了下去。
“神父,祈祷是不能代替医学的。”医护人员说。
“我不是要祈祷,我有事情要办!我有话跟我妹妹还有那个送我来的巡礼士说,我——”海森诺在身上胡乱摸索,他去图书馆是因为嬷嬷说看到苏拉塔去图书馆了,他找苏拉塔是因为苏拉塔的巡礼圣证办下来了,海森诺把它放在神父长袍的口袋里,可他现在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海森诺大喊:“等等,等等,让我跟图纳说句话!”
医护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海森诺推回了病房。
图纳一看到海森诺就说:“怎么,你检查做的这么快吗?”
海森诺说:“图纳,我的衣服呢?”
医护人员:“马尔纳萨神父,你还不能出院!”
“我没想现在出院!那件衣服的口袋里还装着莱——苏拉塔的巡礼圣证呢,衣服在哪?”
图纳想了想:“衣服好像被你们家的管家拿走了吧,要么就是被你妹妹拿走了。不过巡礼圣证你不用担心,那个叫苏拉塔的小巡礼士自己翻出来拿走了。”
“我昏迷了几天?现在是几号?”
“就一天,现在是二月二十五日。”
海森诺向后仰着头,他不知道现在应该有什么感受,以他对莱泽列的微薄了解,莱泽列现在应该准备跑了或者已经跑了,海森诺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让医护人员把他推走去做各种检查。
11.
在海森诺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亚尼把最后一口威士忌一饮而尽:“所以,你过一个小时就坐第一班火车走?”
“嗯哼。”
“桑德拉怎么办?”
“我管不了她,又不能让她跟我一起走。”
亚尼骂了句:“多好的姑娘,你就这么伤人家的心。”
莱泽列打量着迷迭香酒吧,酒吧刚换了一次软装,可是他总觉得边边角角蒙上了一层灰尘:“亚尼,别把迷迭香干倒闭了。”
亚尼:“别操你老子我的心。你跟桑德拉说了什么时候走吗?”
莱泽列:“乖仔,等为父安定下来就给你寄土特产。”
“你安定下来?那得等到末世来临!”
苏拉塔拿出自己崭新的巡礼圣证翻了翻,他的证件照拍的很令人满意,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印的“……享有巡礼权利并履行圣职义务的凭证……”,他摸来桌上亚尼记账的笔,在“并”和“履行”间用添字符号添上了“无需”和一个坏笑的笑脸。
亚尼在一旁看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苏拉塔站起身,整整身上的巡礼士长袍,拎起他小小的手提箱:“我走了。”
“不送,要是你又来夏礼撒记得来我这喝酒。”
苏拉塔应了声,推开门走到夏礼撒初春清晨的街上,天空是清澈的蓝色,飘着几缕白云,太阳给东方的天空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莱泽列在初冬来到夏礼撒,孑然一人,找寻自己的来处;苏拉塔在初春离去,身着巡礼士长袍,手上戴着骨戒。他只在夏礼撒完整过了一个冬季,没有见过这座古老城市的春夏秋,也许珀雷·契叶兰见过,但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记不住这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