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缇&盖尔]启航的罗蕾莱

分级General,充满个人解读和乱编剧情,一定会ooc因为最后感觉像在写两个叽叽喳喳吵架的女高中生(……)

“你怎么这么生气?”
洛尔缇回头看向盖尔。一分钟前他命令去攀上火车的暴徒已经变成了铁轨上的一摊饼,人怎么可能靠双腿拦截火车,被乐者强化过肉体的也不行,那个可怜的倒霉蛋还没来得及起跳就被卷入了火车飞驰的车轮。同伴的尸体无法激发保命所必需的恐惧,现场其他听到口含命令的歌声的暴徒像跟随头羊的羊群一样奔向火车,盖尔拉住了洛尔缇。
洛尔缇如梦初醒,他中断了指令。在重新聚到他身边的暴徒的簇拥下,那辆接走了火红色头发的女人和她的巡礼士同伴的火车鸣着汽笛在地平线尽头扬长而去,奶白色的蒸汽残留在黄昏将尽的天色下。我很生气吗,洛尔缇想。
“没用的,已经追不上了。”盖尔在他身边气冲冲的,他没空理洛尔缇的神经质,这个大小姐显然不具备战术指挥的能力,“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怎么回事?也是学会的人吗?怀森先生没提过……”
“那是个警察。”洛尔缇说。
“什么?”盖尔一怔,“为什么警察会找我们,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个警察?”
洛尔缇没回答。因为我认识他,因为五年前是他救了我,这个答案在人工喉的位置滚动了一圈,随即被咽下,他不认为这点因果值得的和一个爱哭鬼分享。洛尔缇看着向夏礼撒延伸的铁轨,仿佛能看到未来同样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他曾在帕帕罗伊和因泰托法最大的剧院登台演出,仰视过面前扇形展开的、被剧院座位分割成一个个方块的黑压压的人群,今夜开始他每天所创造的死亡将远超任何一个剧场的容纳量,名为亚仕兰的警探的身影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影子。
“记住那个火车的特征,”洛尔缇对下属们下令,“所有人抓紧时间,把货都搬到我们的车上,我们现在去夏礼撒。”
“可怀森先生还没有来!”盖尔又在叫。
“我想他已经死了。”洛尔缇看着盖尔说,但盖尔看起来不想接受而且很生气。
“不可能,我们应该回墓园看看。”
怀森先生和他们分头行动,他说他去解决红发的女人,但那个女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了火车站,盖尔有些担心,最坏的结果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洛尔缇不知为何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仿佛回到了某个熟悉的领域:“如果他还活着,不可能让学会的女人逃走。”
“那我们更应该回去看一下他,他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盖尔皱着眉,“如果你不来那我自己去。”
他转身就走,洛尔缇的冷漠让他厌恶。身后传来中跟皮鞋哒哒的脚步声,洛尔缇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他摈弃了少女式的乖巧的编发,一头柔顺的长卷发随意扎在脑后,浑身散发着死了老爹的自由感。他装模作样地去拉盖尔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希望他没事,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早点回来。”

真实的希冀和虚假的希冀都落空了。他们回到墓园时发现了堆叠在一起的尸体,猎鹿帮的暴徒和他们的手下交叠着肢体躺得到处都是,墓园深处拉加德·怀森倚靠着一座墓碑,脸色灰白,全身的血都随着脑袋上的洞喷溅在墓碑上。盖尔灰绿的眼珠颤抖着,刚刚丧兄的年轻的乐者有自己会像踩在小麦上的英第尔一样在漆黑泥淖坠入地狱的觉悟,但还没准备好接受突从天降的再一次死亡,哪怕死者是刚认识不足一周的怀森先生。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这位年长者给了他一个未来的允诺,并且盖尔察觉出味道相似的失去至亲的悲伤。
但洛尔缇早他五年就摔落在地,此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他。“拉加德是死在复仇的路上的,”洛尔缇后知后觉应该用伤感的语调,不过面对盖尔没什么动用演技的必要,“他好像还在笑。”
尸体在笑,墓碑在哭,盖尔气得想和洛尔缇打架。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看着洛尔缇面无表情的脸:“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我会继承拉加德的遗愿,”洛尔缇说,“我没有时间伤心,你反应过度了。”
“你!……”
洛尔缇走到拉加德的尸体边蹲下,把他扭曲摊开的肢体扶正,为他整理那身考究的大衣,从内侧的口袋拿出他沾满血的小枪收到自己身上。“这里是我和拉加德相遇的地方。拉加德说过,火车上那个至理学会的女人叫爱丽芙,巡礼士是她的下属。”
洛尔缇顿了一下,又说,那个警察叫亚仕兰。
他用手帕擦掉墓碑上的凝血,露出夏洛蒂的名字和生卒年:“五年前他调查了我们的乐团,如果不是以理抓了个帕帕罗伊的替罪羊想结案,他会一直追查下去吧,我也会知道谁是凶手了。
“这里还有我的墓,以理给我们立了个墓,他们根本不配……但有时我会来这里看看,提醒自己发生了什么。”洛尔缇轻声说,噩梦惨烈到令人偶尔觉得不真实。他看着盖尔,盖尔回瞪他,但那份忿忿不平正转为一点点茫然与好奇。
“两年前我看到这里有了新的墓碑,新的墓碑天天都有,来的人都很悲伤,但拉加德那样的很少,他恨得在墓碑前几乎咬碎牙齿。他在墓碑前放花和甜布丁,放木雕的夜莺。我去看了墓碑上的名字,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我想这个女孩应该很喜欢唱歌,像他的夜莺一样。
“可能是命运的指引吧,那时我对杀手的追查已经一筹莫展,乐团留给我的遗产要用完了,我去打探了一下怀森公司的情报,资料很少,大家都只知道怀森先生视为珍宝的那个爱唱歌的女儿最近一直没有出现。又是一起相似的悲剧,我们都经历过了……我找到了拉加德。那个时候拉加德的癔症比现在频发很多。”
喉咙的疼痛提醒他一次说了太多的话,洛尔缇指了指靠近墓园大门的方向:“我的墓在那里。”
盖尔迅速说我对你的墓不感兴趣。
洛尔缇忍不住笑了,他说:“反正也没有人给我扫墓。”
他看向墓碑,那里确实空空荡荡。他意识到这像是一句气话,但盖尔没有嘲笑他,虽然没有走过去,但他沉默地看着他视线的方向,那里和他们身边的土地下都埋葬了数位同族。
如果可以的话盖勒也该被妥帖地安置在这里,而不是在警局冰冷的停尸房里等待被解剖研究,不对,盖勒本不应该死。
从墓园回火车站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计划之外的流露使紧绷的空气团团包围住两人。直到半路路过怀森宅邸时,洛尔缇问盖尔:“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回家的机会了,你要不要回去拿哥哥给你的安慰毯。”
盖尔瞪着他,有一瞬间洛尔缇以为盖尔真的会在车上和他动手。他的舌尖酝酿了几节音律,但盖尔只是说,闭嘴。他把头靠在车窗上,怀森宅邸雪白的雕花大门被抛在车窗后。三天前不再是某人的弟弟的盖尔在门柱的影子下哭,需要谢薇和拉加德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车子绕过人声鼎沸的火车站正门从后方悄悄进站,此刻有几个手下正等在那里。洛尔缇支使盖尔去清点货物,他对暴徒出示拉加德的枪,说拉加德死了,他——拉加德唯一的孩子,不是女儿,是儿子——现在是怀森公司的继承人。本就被歌声影响得思考不能的手下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洛尔缇切换到原本的男性的声音,让他们称他为怀森先生。
盖尔阴阳怪气地在背后喊他怀森小姐。
洛尔缇转过身,挂着得体的、一丝不苟的笑容看着他。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叫你怀森小姐,盖尔小声哼哼。
洛尔缇思考要怎么纠正盖尔不听话的行为,但下一秒有人匆匆赶来,告诉他们,当时在火车站站台另一头的同伴活捉了至理学会的打手。
乐者相视,映入眼眸的互相的样子像极了出巢的雏隼看到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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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向火车的尾部,即将走到最后一节车厢连接处时洛尔缇犹豫了一下。盖尔因为这突然的停顿差点贴上他的后背,金红色的后脑勺在盖尔眼前骤然放大。他后退一步,避开紫丁香的香味,洛尔缇一动不动。
需要我给你唱歌壮胆吗,盖尔说。
洛尔缇竟然没有立刻反驳他,过了几秒,他才说:“你只会把人变成猫。”
每次我想真的照顾一下你,你就说这种话。但盖尔吵不过洛尔缇也打不过洛尔缇,他嘴角绷紧,半晌说:“我没变成猫!”
他确实没有,但也确实不会唱和盖勒一个水平的赫格调的歌。也不知道在盖勒身边那么多年,是他没学会还是没用心学,盖勒把他宠的太好了。拉加德和拉维恩去扫墓那天,洛尔缇一醒来就在家里用还没愈合的嗓子唱歌,他日日默背歌词和旋律,现在急于验证自己的水平。他还没唱完一首,同样被留在家中的盖尔敲他房间的门。盖尔眼圈还是红的,让她别唱了。盖尔后半句是小心嗓子,他以为洛尔缇还是那个柔弱的大小姐,但洛尔缇看了看他,然后张开嘴。

挺好的,事后洛尔缇说,五年没有唱歌,我还能与一位唱赫格调的乐者不分上下,你哥把你教得挺好。
盖尔头发乱蓬蓬的,像只在窝里受到惊吓的炸了毛的幼崽。他想起来之前自己被欺负,哥哥都会一边教训他一边保护他,但现在哥哥死了,没人再为他说话。他不会去找怀森先生告状,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洛尔缇的声音能和男的一样。
洛尔缇从化妆盒里拿出小梳子给盖尔梳头,他的歌还在败者的精神世界里回荡,让其失魂落魄地被摆弄。盖尔从没有过梳子,每天早上就随便耙一耙头发,盖勒也不懂这些,沃诺克哥哥自己的头发都是最利落的板寸,却任由盖尔留了一头麻烦的长发,他偶尔揉一揉弟弟的头,把头发揉得更乱。盖尔从来不梳的银色长发在洛尔缇手里被梳得整整齐齐,和大小姐的长发一样柔顺地披在肩头。外出的两人回到家,洛尔缇去迎接他们,换上女孩甜美轻柔的嗓音,喊拉加德为父亲,时隔两年听到的称呼让老男人差点失去温雅的仪态。拉维恩进门时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但看到洛尔缇时也藏不住眉目里的惊喜。洛尔缇向拉维恩道谢,说话时微微颔首,鬓发垂在面颊两侧,遮住红扑扑的两颊,像一位久病初愈的淑女,实际上脸红是刚才和盖尔用歌打架吵出来的。但单纯的医学生对此一无所知,局促地接受了这份谢意,发誓要用毕生所学帮助洛尔缇术后顺利恢复。
医生带着病人上楼去了。拉加德关切地询问盖尔的状况,盖尔咬着下唇说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拉加德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是如此,他说,我不会认为失去了我的洛尔缇的世界哪里可以是我的家。你哥哥是个强大的乐者,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以加入我们的事业。不加入的话,我也会给你一个新身份,你要回到故乡或者别的地方都可以,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怀森先生或许会对你说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家,”洛尔缇眯着眼睛,一副很了然的样子,“但既然你想为哥哥报仇,就别太习惯其他人的存在。刚变成孤儿就得到了温暖的住处和有钱人的收留是小概率事件,如果没遇见我们你要在桥洞下睡觉,还会有醉汉和水手来问你多少钱一晚。为了躲避条子的追捕你要抛弃自己的名字,不能叫沃诺克。你的银发太显眼了,得染掉。”
盖尔对洛尔缇的建议都嗤之以鼻。上次他们在火车上时洛尔缇建议盖尔在拉加德面前露一手,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两人潜行进车厢,害得盖尔差点被警觉的拉加德当场击毙。

**
拉维恩打断了他们毫无章法的刑讯。他们强行绑架回来的小医生俨然已是怀森之家的一份子,怯生生但坚定地敲开门,接手了像被一窝食肉目幼崽啃食过的鹿尸一样乱糟糟的珀雷。洛尔缇五秒前还气得控制不了下手轻重,对拉维恩说话还是立刻切回了轻声细语的音调。门关好后盖尔忍了五秒最后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开口说我的大小姐是不是爱上了医生。
“你哥允许你看太多的言情小说了,”洛尔缇回敬他,“拉维恩和你不一样,他想保护我。”
盖尔听到这句话就想吐,比刚才看到男人的肠子还要恶心,虽然这并不能拿来比喻,因为他的工作之一就是把人的肠子揉捏晾干捻成琴弦。而且洛尔缇说的不对,盖勒并不支持他看盲音人的读物,但盖勒一贯溺爱他。
“下一站是圣歌德嘉,我们该去送货了。乐器,还有歌手。”洛尔缇说,“不要出差错。”
事实证明仇恨会让人性格突变但不会让一个人的能力在短短几天内从“优秀的乐匠手艺人”飙升到“可以刺杀受过基础格斗与枪支训练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单的学派代理人”,何况盖尔制作乐器的素材基本都是盖勒猎回来的,盖勒甚至不放心他一个人处理尸体,碰上挣扎的大体型猎物的话盖尔的力气和身板没办法压制它,会把血弄得到处都是。
从盖尔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的叙述和骂街里听到他跑去伏击爱丽芙但没成功,还让珀雷的耳环落入至理学会手中,对面还有个长得和珀雷很像的疑似真正的属徒的家伙在,盖尔还隐瞒了自己扬言让爱丽芙先跑一分钟的部分和下意识求助于当时没跟来的洛尔缇的部分,洛尔缇已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复仇大业前夕被同伙气死这种事情或许并非不可能。
他努力说服自己乐者不比那些取之不尽的盲音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乐者比言听计从的行尸走肉有价值的多,除非像谢薇蕾特一样打算脱离他的计划,盖尔并没那么不听话,他会是一条很好的狗。拉加德是怎么驯狗的?
洛尔缇用歌让喋喋不休的年轻的沃诺克跪在自己脚下。不要失去了主人就六神无主,洛尔缇说。他是歌唱的天才,出口就是歌词,他可以说符拉夏语,确信盖尔没办法再承受半首歌,却还是选择了对话,他点亮盖尔像点燃一支天灯。我们都是为了失去的人而复仇,别忘了这点,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复仇什么都是可以放弃的,即使是帮自己恢复了声音的医生。谢薇不在,没人阻止洛尔缇用拉维恩当作摧毁珀雷的祭品,但珀雷挣脱了束缚,他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狼狈地后退到车厢门处。珀雷捡起了猎刀,那一刻洛尔缇感到五年前的杀意席卷而来,喉咙上愈合的刀口比肩膀和后背更鲜明地叫嚣着疼痛。
“干掉他们!”洛尔缇指使两个暴徒留下来,但他没把握这两个人就能阻挡珀雷。他匆匆往火车前方走,撞到盖尔身上,不顾对方困惑的抱怨抓着他的衣领。
“珀雷逃出来了。杀了他,为你的哥哥报仇。”洛尔缇对上盖尔的眼睛,此刻没有歌,他能赌的只有两颗被炽热的恨意驱动着即使互斥也彼此依偎的心,“说好了你会保护我。”月光把摇曳的黑色树影照进车厢,那对绿眼睛里最后的光彩摇了摇,熄灭成冻结的寒意,像湿冷的雪落在地上顷刻结成的薄冰。
谢薇应该已经唱出了召唤苇草渡之主的歌,他本该听到夏礼撒的燃烧和连绵的哀嚎,但轰然响起的是钟声。圣歌德嘉的晚钟从不鸣响,现在所有事情都在一声一声悠长的钟声后脱离了掌控。鸣响的晚钟,鬼一样的猎人,增援的宪兵,洛尔缇隔着躁动的人群和名叫亚仕兰的警探对视。他想里程碑总是该有名字的,他们立在夏礼撒的这一座就叫献给亚仕兰。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拼命地唱歌,露曼乐团的歌,拉加德教给夏洛蒂的歌,他们教给谢薇蕾特的歌,他强迫盖尔唱给他听的歌,所有的这些他都要唱给让他活下来的亚仕兰听。在以理的火车站时盖尔问他为什么那么生气,洛尔缇想他可能确实在生气。亚仕兰救了他的性命但没救他的歌,而后者的重要性远高于前者。他在今晚重新起用阿尔伯特·露曼的名字,但阿尔伯特确实是死在了五年前的夜晚,留下来的只是残次品,他想了那么多要献给亚仕兰的死亡却连一个背叛者的歌都无法压制,他给暴徒的祝福被火药击碎。抓着他把他悬吊在火车边缘的手曾小心地更换他脖子上的绷带。
火车颠簸了一下,仿佛钢铁碾过了人骨。最后的乐者感到自己身上的祝福碎掉了。他捏紧链子,迎上弑兄者的猎刀。浑身是血的猎人以雌鸟的姿态把拉维恩护在身后,就像哥哥在保护弟弟一样。

-End-

后记:标题neta自怪物猎人冰原任务名《远方的罗蕾莱》,会唱歌的古龙因为歌声会影响地脉变动而被猎人列为讨伐目标。

【艾德拉因】三套车

时间点:艾德拉因和摩菲py失败,被背叛逃出夏礼撒的几年内。
文中时间有谬误的话提前致歉x
ooc,艾德拉因的身份经历编造。

普洛兰的冬天很短,这是不知名的印象。白色很快消弭在山野间,变为寂静的灰。
当雇佣兵并不如想象中容易。艾德拉因在这片山坳扎根三月有余。当雇佣兵既要识得误闯进山坳的宪兵队,更要辨别哪些马贼背后没有显赫的靠山。坐在血迹斑斑的木凳上,艾德拉因掂了掂手里抢来的枪。
样式过时,子弹也卡了壳。最后一次保养多半在附近村落某个倒霉蛋的脑壳里。炉中的热汤在他身后顶开陶盖。他端着烫手的碗走向后面的小屋。挤进钉子松了的窄门时,马贼的尸体从他身边被拖着脚抬出来。
医务员模样的部下想对他行礼,被匆匆制止。艾德拉因把土豆与冻鸡炖出的热水化合物放在仰卧嗫嚅着的青年旁边。
青年大睁着眼睛,仿佛被这个世界吓坏了。先是数年前那场绞肉机一般的战争,然后是五年前从夏礼撒到城外的火车上,逃兵一样地钻进野地里。
“妈妈……妈妈……”
“雪停了吗?妈妈……”
“别尔夫什卡,是我。”
“将军!”
青年强撑着要起来,红色像是盛在泥坑里的汤,脓液洇湿污垢泡软了衣服。
“不要起来。”艾德拉因说,“你躺着,我们说话。”
“将军,将军。”
“是我,艾德拉因。”
“快点好起来,莫洛斯。”艾德拉因叫着他的昵称。“你是冬天出生的,像狗鱼一样强壮。伊榭保佑你。”
“你还答应过我什么?”艾德拉因压低语气,“上次老马卡莎中了弹,我们谁也没让人糟蹋她。骑兵不能没有刺刀,霍克里加的小伙子要配好姑娘。等春天来了,你要跟我一块猎狐狸,打棕熊,抓一只野猪下酒。再替我驯一匹野马。”
“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摸了摸小伙子被汗染湿的头发。
“……没错!我得向您证明!”
青年似乎病得疯了。他的手像钩子抓住血迹斑斑的被褥。
“我会好起来的。您看,我还是像四月时一样会唱歌。”
“离别、的时刻,已来临,你不安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捕捉着,故乡的,气息、而远方,降下了,雷雨……”
一个粗哑的嗓子接着一片寂静的停顿唱起来。
“…………霍克里加为荣誉而召唤我们。”
伴随着其他人低低的嗓音,跳动的旋律仿佛火苗静静燃烧时的噼啪声,风雪浸透的嘴唇含着烈酒把它们咽下。
“风儿从队伍的步伐中吹起。”
“再见了,父亲的土地。”
“请你把我们记起。”
“再见了,亲爱的目光。”
“我们无人会怯阵离去。”
再见了,父亲的土地。
请你把我们记起。
再见了,亲爱的目光。
我们无人会怯阵离去。
血从青年口中流出,像瓦罐中的清水落到艾德拉因手上。
他就这么停止了呼吸,像是嗓子里缺了一口气,嗬嗬的声音噎在舌头里。
一点化了的雪迟来地从艾德拉因的大衣毡领抖倒在衣袖上。冻疮皱纹横生的指节在已经停止呼吸的青年背上粗鲁地拍了拍。紧接着的是一声老人起身时骨节缓慢的闷响,军靴在门槛上反复碾了碾,踏入雪地。
艾德拉因附着手,背对着烧焦的尸体的臭味站了一会。搜山的侦查兵带着几个躲藏推搡的农民到他的面前,农民战战兢兢地放下几袋土豆和小得让人心塞的红薯。
“别把我们当成马贼!拿上你们东西滚!”艾德拉因气得嘴里的雪茄掉在地上。
回到房间里,几块破木板拼成的桌子前。他抓起笔,写下那些当传讯兵时认得的无用的字母。他抓起小刀,手上的裂口震着木屑,雕出来的字母在小木牌上一片鲜红。
一个又一个名字,他手底下的名字。
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他回到家乡。
不是他们,也不会是一群逃兵。他们会带回他的仇恨,带走他军服里的伤痕。卖掉那几枚折旧的勋章,还有几张身份证明文书。然后看一眼那夕阳下的雪国列车,吮出一代一代人如王朝般永恒存在的,伤口中挤出的奶与血。
总有一天,替他们看一眼那不能回去的家乡,真正的模样。
——而他将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直到被所有人遗忘。

END

tips:
艾德拉因觉得普洛兰的冬天很短是因为对比对象是霍克里加。
别尔夫什卡是第一个孩子的意思。莫洛斯的意思是在冬天出生。
青年临死唱的歌是《斯拉夫女人的告别》,最早的沙俄版本。歌词不同于后面流传最广的一版,在文中歌词内容、顺序均有调整。
文名《三套车》也是一首俄文民歌。当时俄罗斯地广人稀,交通不便,马车为重要的交通工具,马车夫的生活因此格外漂泊。这首歌的歌词也有许多版本,选取的是传统版本。原因如下:(认为艾德拉因可能也因缺钱曾卖掉过老马。他的境遇甚至比不上被卖掉的老马,又或者他才是那匹在各种时间点被卖掉的老马。在被摩菲背叛后的时间点,今后的苦难也在等待着他)
传统译版歌词实际上与这首歌的原文有误,不过本篇认为取这版歌词更接近艾德拉因。
《三套车》(传统版的歌词译文)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
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叫你这样的伤心
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
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
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
它跟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
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友情提示:不要用微博草稿箱写文……凌晨两点写好全部文本然后APP一个抽风全没了,没有任何历史记录可以追溯……aaaaa……(只有你用草稿箱写吧.jpg)
虽然循着记忆写了回来但还是觉得那一版更好……(眼神死)
篇中最后一句显得很没头没脑。本意是认为,人的一生是不断向别人重复自己名字的历程。
联想的是小册子里的艾德拉因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