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一屁股坐在空地上,丧气地道:“这下可真是倒霉透了,看这个情况能源和物资肯定补充不了了……”
“的确…… ”西瑞尔也陷入了焦虑中,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虽然有考虑过,但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有着传送阵的大型聚集点出了问题。
这个大型聚集点可是戊区二级区域最深且最大的一个聚集点了,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到这里修整,并联系那个联络人第二次确认弟弟的行踪,然后再确定下一步是直接传送去图维国度还是继续深入。现在可好了,传送点在敌人手中,修整材料也在敌人手中。 本来军队驻守基地是他最后的考虑,但是小时候的遭遇和最近这些事情让他直觉上暂时放弃了军队基地这个选项——更何况他身份证明还是黑匣子呢!
弗洛伊德也从未提起过驻守线基地,一个图维国度本地人回国,理由很充足,却不乘坐官方通道而是走戊区,西瑞尔并不去细想这些问题,只是愁眉苦脸地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今天过后能源就没有了……”弗洛伊德惆怅地甩了甩手里的能量盒,试图甩出点余量——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能这样下去,我去卖唱——啊不,问问有没有需要吟游诗人帮忙的地方,咱们暂时别用这种能源东西了。”
西瑞尔噎了一下,捂住脸,无言地比了个大拇指。
直到他陪着弗洛伊德坐在外面空地上铺的不知道哪来的花边毛毯的时候,这只捂脸的手都没有放下来,整个人蹲在一块木板后面瑟瑟发抖。
——难道不是去问有没有人需要类似于治疗或者缓解吗!卖唱是字面意思吗!玛歌嗣都是这个样子的吗!说唱就唱还随身带毛毯!
西瑞尔动摇了,除了交换生,他是真的第一次与玛歌嗣亲密组队的。
“不不不,这可是吟游诗人必备技能之一,种族不影响我的职业啊亲爱的西瑞尔。”弗洛伊德仿佛看穿了西瑞尔的疑惑,捻了捻自己灰色的头发,然后收手,老神在在的拨了拨琴弦,闭上了眼睛,神色宁静,陌生而舒缓的旋律缓缓从他手中流出,然后他张开了口。
“Tis the last rose of summer,
Left blooming alone;
All her lovely com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
…… ”
富有年代感的留声机吱吱呀呀地放着不知名的歌,一只带着洁白手套的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扭动着旋钮。
柔美的歌声随着旋钮渐小。
“你还是喜欢这种古老的物件,指挥官大人。”
有人打破了难得的寂静。
身穿黑色军服的男子坐在长沙发上,翘着腿,双手叠放在腿上,仰着身子,姿势看似放松且随意。
站在右边落地窗面前看着夜晚景色的是一位白衣少年,他背着手,赤着脚,一头宛如老人一样灰白的头发配合年幼的面容让这幅画面显得分外诡异。
被称为指挥官的军服男子只是抬手压了压军帽帽檐,没有搭理对方,微阖着眼,似乎还是沉浸在歌声的余韵之中。
白衣少年没有在意,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这个态度。
他回头,踩着地毯毫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下一个时限要来了。”少年平静地看着他,“我好心来提醒你一下。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
指挥官似乎讽刺地勾了一下嘴角,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少年没有看见。
“我还有事情要安排。请履行职责,尽快追捕特殊实验体,指挥官大人。”
少年说完,转身,以一种踮着脚尖轻飘飘的姿态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合上。
过了一会儿,男子重新闭上眼睛,随意伸手再次扭了一下旋钮,优雅舒缓的女低音再次成为主角,充斥在了整个房间里。他摘下军帽,露出整齐的黑色短发,抬起胳膊揉了揉眉头,神色难得的平静。
离去的少年没有注意到——或者压根就没有观察过——就在他身边的那个留声机上,旋转的碟片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1889,巴尔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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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歌嗣的歌声本身就带着一种温和的能量。虽然不是很懂,但是眼前的能量盒的进度很明显,不少狩猎小队的人都过来赏了一些能量。
西瑞尔震惊地看着能量盒中几乎快到五分之一蓝色条条,仿佛看黑卡一样看着弗洛伊德:“说实话,现在真的没有人研究出如何转换种族的神奇药丸吗!”
弗洛伊德也惊恐地摆摆手:“没有!别想抢活儿!毕竟我可是图维现存的唯一正规吟游诗人啊!”
“好了不说笑了。”弗洛伊德开完玩笑就起身开始收拾毯子,“现在能源怎样……能撑吗?”
西瑞尔摇摇头,把一开始想问的关于弗洛伊德身世的问题咽了回去:“完全不够,越深入病毒浓度越大,有一部分能源将会被匀出来做过滤空气用,连接机甲,这也是之前我们消耗过快的原因。”
“机甲!?”弗洛伊德拽了拽自己的卷发,“优雅的吟游诗人没有这种笨重的东西!”
“那优雅的吟游诗人有备用的防护宝石净化宝石之类的吗?我记得昨天你就用完了最后一块。”
“……”弗洛伊德闭上了嘴,他能说他最开始只是贪玩,然后越走越深,更不知道越深的地方每个传送阵相隔这么远吗……
“我有备用的,”西瑞尔拍拍流着冷汗的吟游诗人,友善地笑着,“亲、手,帮你穿好。”
等二人回到了住处,西瑞尔也着手开始搭建简易的木头屋子,好在身为刹裔托的他动手能力也很强,在——体质虚弱到并没有帮上忙 只是在一边继续哼歌据说能给他减压的——吟游诗人弗洛伊德的帮助下,终于赶在晚饭前搭建好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什么:“刚刚被你绕的话题都跑没了。我们能源还是不够,要不去杀一杀拉哈卡?”
“这个区域太危险了,杀少量不够,杀多了容易产生连锁反应,引来一群就不好处理了。”弗洛伊德摇了摇头,从简陋的石头台子上的小铁锅里盛了一碗肉汤——西瑞尔依然不知道原材料来自哪里,反正没看见他掏空间钮之类的存储装置。
“缺能源的不止我们一个。”他小口小口抿着热腾腾的汤水,意有所指的瞥了瞥周围的屋子,“到时候跟着群体行动吧。不过,就算大家集体去猎杀,也不会够用,大型狩猎小队总要占大头,很容易分赃不匀。”
西瑞尔勉强喝了几口汤,含糊不清道:“我怕是等不及……”
弗洛伊德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身边的友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想着什么,喝完了剩下的后起身看了看锅底,见没有什么剩余,就一边收拾小锅一边示意西瑞尔赶紧喝完进屋说悄悄话。
西瑞尔不明所以,仍然快速地吞咽完后跟着收拾,一起进了屋子。
“怎么了?”关上门后西瑞尔好奇地问。
弗洛伊德跳上搭建好的石桌,翘着腿:“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急着找你弟弟哦。”
“是啊,非常急。”
“那,你要不要考虑,我们一起,去原来的聚集点偷一点能源?”说着,弗洛伊德伸出两根指头猥琐地搓了搓。
“!”似乎是被友人的话震惊到了,西瑞尔眼前一亮,但依然有些神色犹豫,不由得握紧拳头。
“虽然他们说的是神教什么什么的,但看描述应该教徒人数不是特别多。而他们逃出来似乎很费力气,但是仔细一看,这些逃出来的人没有机甲、没有能源、也没有玛歌嗣专属武器,我猜测真正的战斗力已经被他们在悄声无息之中给弄走了,要么是实验体,要么……叛徒助纣为虐?后者可能性比较小。”
“…… ”西瑞尔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改造人吗?我有跟你提过在那之前我们在废弃城市所遇到的那个改造人。”
“恩?”弗洛伊德思路被打断,有些奇怪,神教和改造人有什么关系。
“实行神教指令,寄生体,能源不足。”西瑞尔口中蹦出几个词,“这是当时改造人被我击倒后所透露的一些信息。”
“改造人与神教……”弗洛伊德猛地从石桌上跳下来,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紧闭上嘴,一言不发地开始用手指绕自己的发梢。
绕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臂,转过身子,严肃道:“你还是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吧。”
西瑞尔反而松开紧握的拳头,拍了拍自己的腰上的武器:“不,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西瑞尔,这不是说笑,”弗洛伊德有些懊悔,“那玩意儿——实验体如果就是改造人呢,这可是改造人!”
“也有可能不是,”西瑞尔道,“之前大叔提到过,曾经被救助的某个人在他们眼前爆炸,并扭曲成了一个怪物的模样,会爆炸会扭曲的怪物不可能是全身都是机械的家伙。”
“那么你面对的有可能是会爆炸会扭曲的怪物和全身都是机械这两种家伙!”弗洛伊德恶狠狠地指着门口喊着。
西瑞尔被弗洛伊德突然的爆发吓到了,他紧紧抿着嘴,看着对方。
弗洛伊德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放下手,揉了揉额头,最终叹了口气:“抱歉。”
“我第一次遇见改造人是在图维,我跟你提过,现在跟你详细说说吧。”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条小路——”
弗洛伊德的目标是图维国度边境的小城镇,他通常都在国度边境区域活动,那里人流往来杂乱,赚赚钱唱唱曲儿,收集收集各种传说故事,对一个吟游诗人来说不要太友好。
天黑的很快,他希望能在完全天黑之前赶到城里,于是加快了脚步。
林子中的石子小路只有一条,石子小路磨脚,所以被周围居民踩出来的小径有很多,这时候他就注意到,在自己的左边的一条有点远的小径上,有个姿势奇怪的人正在走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下意识地站在了树木背后,刚好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那人走路非常僵硬,身上还有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然而速度却奇快。他的左臂已经齐根断裂,右手拿着自己的左臂,在林子中若隐若现的阳光照射下,断裂处似乎有些反光。
弗洛伊德没有想太多,只当对方斗殴了,现在社会断个胳膊也不算什么事儿,治疗舱能接回去,就是要钱耗时,而身后没多远就是他来之前停驻的边境城市。
等对方越走越远后,他继续赶着自己的路。
然而走着走着,他闻到了一股越浓的血腥味儿,年轻的吟游诗人皱了眉头,抬手取下身后背着的“依拉”,谨慎地走了过去,立刻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片被非自然力量强行开辟的空地。四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穿图维士兵的军服。弗洛伊德连忙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大多死于猛烈撞击,终端都被人为粉碎了,意外的是他在一位士兵口袋里找到了一份卡片式的签令文书。
这种类似小卡片的文书通常是重要任务的一种无需能源的磁卡,可以去特定区域,可以证明自己身份,也可以在通讯断绝的紧急时刻当纸质文书用。弗洛伊德摆弄了一下,却发现卡片表面显示屏竟然是开着的,上面的内容正在迅速被删除。
既然损坏了终端,对方肯定也想到了卡片文书,弗洛伊德只来得及看见“改造人进化”五个字,卡片就暗了下来。
改造人进化。
弗洛伊德猛地想起之前路过的那个断臂人,以及他伤口处的反光。
他恍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背后早已全部湿透了,来不及多想什么,弗洛伊德起身,小心翼翼扫去自己的痕迹,绕过这片空地,纠结之下更改了自己的原定计划,换了条路,前往了一个朋友家,一路上努力不留下自己行踪。
在朋友那待了几天,弗洛伊德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那次林中士兵的新闻或者通告,拜托自己投靠的这位朋友,朋友内部消息也找不到任何问题,就连已亡士兵的身份都没有头绪。
又过了一阵子,朋友说军队那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好像和那次有点关系,弗洛伊德下意识地觉得是在找自己这个目击者。
“最终,我在那个朋友的建议下顺水推舟走后门去了一趟基诺联邦参加婚礼。”弗洛伊德道,“这几天朋友又给我来信息,说觉得国内似乎有些消息了,建议我有空回图维一趟,我才决定回来的。”
“这件事情说不定和图维内部有关系,我朋友势力不算小,却连一丁点消息都探查不到,西瑞尔,”弗洛伊德再次抬起头,“听我的,别参合进去。”
西瑞尔很认真地听完了,然后靠着桌子深深叹了口气。
“弗洛伊德,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图维国度有关系的话,我也许就明白为何我弟弟会朝着那去了。”他这么说道。
“别这样,”弗洛伊德摇摇头,“作为朋友……好吧,或许作为临时组队的队友,我真的不希望你参合进去。不管是拉哈卡、病毒、改造人、还是国家,你我都不该也不能涉及……”
西瑞尔看着对方诚恳的神色,移开目光,用力抿了抿唇,看着头上的石块。
“我做不到。”
“……我和……我弟弟小时候是拉哈卡的受害者之一,收养我们的先生很忙,所以从小到大其实都是我养他。”
“他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是是那种爆发型的,事实上他身体非常容易生病,然而我弟弟很要强,在学校的时候考核几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因为这个,学校的老师和要求严格的先生似乎都不看好他。”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胸口的怀表,过了会儿干脆掏出来打开看着指针慢悠悠地走着。
“啊,这个怀表是我给他做的生日礼物,他之后也给我做了一个,花费了很长时间一点点从原材料开始打磨、拼合的,然后因为做那个礼物熬夜,生了大病,第一次在考核的时候缺了席,自从那次,先生就再也不管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我一直尊敬的先生吵架。
“我至今都记得我弟弟病的糊里糊涂的时候跟我说,他只是想追上我。”
弗洛伊德注意到西瑞尔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对方仰起头,平静了一下后,才继续说着。
“我带着弟弟住了学校,我跟我弟弟说,不要这么拼命,我可以保护他。”
“然后升学考试就出了事,”西瑞尔看着弗洛伊德,目光中全是自责,“然后他就出了事,在我说我可以保护他之后。”
他抬手捂住了脸:“我本来应该去陪他的,他跟我说可以一个人去,我就真的让他一个人去了。我本来应该陪着他的。”
“我唯一的亲人,被这些该死的拉哈卡,该死的改造人,还有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走了,就在我眼皮底下。”
“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他在向我求救。”
他一字一顿道,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恨意多一些还是悔意多一些。
“我没有时间耗费在这里去等待他们慢吞吞解决这些劳什子神教。”
深吸了几口气后,西瑞尔放下捂着脸的手,平静地收起了怀表,看向沉默的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这段时间和你相处真的很愉快,你是我的队友,我的朋友。”
“可是西莱斯特是我弟弟,我看着他长大,整整17年。”
“而我想继续看下去。”
说完,西瑞尔勉强扯动嘴角,然后走向了临时床铺的位置,背对着吟游诗人躺下去,盖上了被子,他需要充分的休息,为之后做准备。
弗洛伊德看着西瑞尔,似乎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尚未毕业、年轻有些过分的学生,有着好身份、高天分、还懂得努力进取。本该平静的生活在联邦首都,身边都是赞美与鲜花,在老师的保护下毕业,然后去加入军团、或当老师,总之安心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他现在在危险横生的戊区二区,并且还要进入就连军队也不轻易进入的三区。
安静了很久,顺着石桌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吟游诗人苦恼地挠乱了自己宝贵的灰色卷发,愁眉苦脸地看着临时房子的窗户。
他之前就不该嘴贱,提去偷啥能源的建议。
成吧,他想,做吟游诗人也三十年了,这次换个冒险家的身份做做?说不定运气好,那什么实验和改造人没有关系呢!
自我安慰着,发了一会儿呆后,弗洛伊德又耷拉下了嘴角。
要是改造人呢!
这带不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