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回到破旧的神社门前,亚尼不再鲁莽地准备推门,而是示意艾萨卡站到他的身后,用口琴奏响起一首桑遗风格的音律,一曲终了,大门仍旧纹丝不动。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再次拿起口琴,音律响起,是略带启择风格的调子。这一回,深红色的大门自动缓缓敞开,大量的灰尘落下,两人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快步走了进去,亚尼本想随手关门,但是不管他怎么使劲,两扇看起来并不是很重的木门依旧纹丝不动。艾萨卡也上前尝试,同样毫无作用。
亚尼眉头微皱:“总觉得门这么开着我不太踏实,”他耸了耸肩,“看来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艾萨卡点了点头,与亚尼一同往神社的深处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神社外的森林中。
仿佛是一脚踏进了另一个空间,展现在两人眼前的场景明显宽阔了许多。
神社的建筑样式是桑遗极其稀少的“神明造”,所有建筑尽数只由桧木与萱草搭建而成。比起那群和尚打理的地方,这个明显更符合“神社”的称呼,而就规模来看,这里不仅仅是神社,说是神宫也不过分。这座神宫的拜殿与正殿相连,左右两边又以对称布局建造了两个小殿。路旁还十分规整地布置了精致的石灯,细细看去,石灯内部还萦绕着许多萤火虫,它们的忽明忽暗的光微微照亮了向四处延伸的石板路。
“我们先前穿过的那道门想必是山门,前方就是拜殿了。”艾萨卡同亚尼说道。
亚尼脸上露出兴奋好奇表情:“没想到从外面看还以为是一座小神社,走进来后却是这么宏伟的一处神宫。诶,那边的小水池是什么?”
“这是水手舍,一般是在进入拜殿前进行洗手与漱口,意在清洁身心。”艾萨卡见亚尼就要伸手去碰一旁的木勺,赶紧拦住了他,“这里情况不明,还是不要擅动为好。”
亚尼却说:“这里既然是神宫,就算是幻象的神宫,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既然我们要调查,肯定要进入拜殿,算是对拜殿里供奉的神明一点尊重吧,没关系的,你说,里面供奉的可能是谁?”
艾萨卡拿亚尼没办法,只能一边教他如何使用水手舍,一边回忆道:“不曾听说过玄鸟山上除了那两匹刹裔托伊榭外还出现过什么神明,或许是其中某一位。”
“是伊左葵和伊左莲吗?他们之中有没有谁在成为伊榭前曾是启择人?”亚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说你成为了属徒,你是智者,那和你立约的是……是哪位?”
艾萨卡淡淡道:“与我立约的是伊左莲。 莲……它的前身想必不是人类,唯一能确定的是,它成为伊榭之前,曾被桑遗研究所监禁过,是不是启择出生,无法确定;历史上关于伊左葵的记载太少,只知道她在这个纪元前就存在了,相关信息大多数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身前是何人已不可考.”
亚尼漱口完毕,道:“你知道名为塞缪尔的伊榭吗?”
艾萨卡伸手抹去亚尼脸上的水渍,道:“塞缪尔?他的故事同伊左葵一样,都只存在于传说,不过,他的确与启择有些渊源,这匹玛歌嗣伊榭,来自启择的卓玛藏尔姆山脉。”
亚尼一手抱胸,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难怪我之前吹奏启择的曲子,那道门才乖乖打开,在之前的那层精神领域中,我通过那把通身雪白的刀听见了塞缪尔的名字。这里难不成供奉的神明,是那匹玛歌嗣伊榭塞缪尔吗?”
艾萨卡垂下眼,眉头微皱,道:“通身雪白的刀,我似乎听我父亲提到过。”
亚尼眼睛亮了亮,笑道:“说来听听。”
只见艾萨卡此时语气岁依旧温和,可与亚尼对视的神情微冷:“那把刀名为‘庄邪’,与曾经导致我族灭门的‘目青’齐名,只不过目青主‘修罗道’,庄邪主‘天人道’。‘目青’的模样,在我的印象中是桑遗传统的大太刀,而‘庄邪’在我所听闻的描述里,是启择刀。你们安全局这次来,是为了这把启择刀吗?”
亚尼见艾萨卡已经猜出自己来此的目的,便也不再打太极,道:“是的,不过我们知晓的情报也不多,上头派给我的任务是来这里调查罢了,没想到其中情况如此复杂。因为牵扯到你曾经的……曾经的家,所以多有隐瞒,这次就原谅我啦,好不好?”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艾萨卡的肩膀,被对方握住了。
找到了,要带走吗?艾萨卡最终还是没问出这一句话,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无奈,自己内心知晓许多事情无法两全,便不再多说,松开了亚尼的手指,走向拜殿。
来到殿前,艾萨卡伸手握住殿前的麻绳,晃动起来。
“这是?”亚尼学着艾萨卡的动作,也晃了晃那根垂下的麻绳,动作带起缠绕其上的风铃一阵响动。
“敲钟,意为告诉神明,我们前来参拜了。”艾萨卡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阵阵怪异的风声,两人对视一眼,紧握腰间的武器,走进了拜殿。
殿中与一般神社中的布置所差无几,在规模如此巨大的神宫衬托下,几乎可以说是略显简陋了。整个室内,除了一张放置祭品用的方桌,就属方桌后的那幅蒙尘已久的画像最为特殊了。艾萨卡走向前,朝画像行了个桑遗特有的祭拜礼,亚尼也有样学样。行礼过后,亚尼抬起头仔细端详起那幅画——画面上的大部分内容早已风化得无法辨认,就连画中人是男是女都不能判断,唯一能确定的是,画中人手持一朵白莲,一只狐狸攀附在那人的肩膀上。
“塞缪尔。”亚尼冷不丁说出这个名字,艾萨卡下意识朝他望去,“这个画风的确是启择卓玛藏尔姆那一带的神佛肖像,可若是启择出身的伊榭,为什么他的庙宇不在启择,而建造在桑遗?”
艾萨卡思索片刻,道:“远离原生地,有可能是因为被原住民排挤,也有可能是想逃离那个地方;建造在不属于自己文化的神宫中,极大可能是想掩人耳目,逃避什么东西。”
“小儿虽不知天高地厚,却还有些慧根。”
不止从何方突如其来传进两人耳中的话语,使两人立刻进入备战的状态,他们警惕地环顾四周,右手紧紧握住各自的武器,可除了彼此,再没发现他人存在的迹象。
艾萨卡眼神镇定,语气沉稳,丝毫不见慌张:“我是木林一族的后人,木林艾萨卡,前来此处并无恶意,请神明见谅。”
随后,两人看着画中缓缓走出一道半透明的幻影,待其完全成形,亚尼忍不住露出惊异的表情:“啊,传说中的……狐……狐仙大人!”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这只狐狸通身雪白,体形修长,眉骨处的毛色仿佛用画笔勾勒过,是正红色的云纹,它体态优雅地坐在贡品桌上,巨大蓬松的尾巴环绕在它的身前,一双金色的眼眸打量着来访者,它缓缓开口,其声音辨不出男女:“吾非神明,只是吾主之侍白度母残留在此处的稀薄意念罢了。听汝方才所言,为木林家后人?”
艾萨卡微微点头,道:“是。晚辈曾在此处住过八年,未曾来此参拜,请白度母前辈见谅。”
白度母却意味不明地笑了:“汝乃木林家的后人,参拜吾做甚,木林家嫡系若非那匹刹裔托伊榭——伊左葵豢养的属徒乎?”
两人眼中此刻难掩惊诧,艾萨卡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道:“前辈方才说,木林家嫡系,是刹裔托伊榭……伊左葵豢养的属徒?”
白度母道:“木林家嫡系作为伊左葵的属徒代代相传,汝体内流淌的正是嫡系的血液,也确是属徒,汝却不知此事么?”
这件家族秘辛,对于艾萨卡来说可谓是闻所未闻,还被一眼看出了属徒的身份,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抬眼对上白度母的视线,道:“晚辈很小便离开了木林本家、离开了玄鸟山,许多事情不甚清楚。我们这次前来,也只是机缘巧合,并非刻意想要打扰前辈,如今也算是被困在此处,还望前辈可以指点一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以及怎么样才能离开?”
似乎对他态度的转化十分意外,白度母不可查地勾起嘴角笑了:“你就不好奇自己家族曾经如何么?”
艾萨卡的神情十分坦然,道:“若真有此事,我自会查明。如今,我的爱人被困在这里的时间过长,精神力消耗巨大,已经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带他离开这里,才是我的首要目的。”
听他如此淡定自若地说出这么一番话,亚尼的神情略带诧异,而白度母似乎也早已注意到另一位身影逐渐透明的男人,它大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哈哈哈!小儿真是不仅狂妄自大,还难得情深!倒令吾想起一位故人。那我便帮一帮汝等吧!要离开此处,汝等只需进入主殿,便得归途。时间尚有些空余,汝想知道些甚么,吾必知无不言。”
艾萨卡看向亚尼,仿佛在对他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亚尼也读懂了艾萨卡的眼神,朝白度母拜了拜,道:“我只有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还望这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学艾萨卡的称呼,“前辈不要见笑,这座神社的名字是?”
面前的白度母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道:“山门上的牌匾,小儿不识字?此处乃是镇山神社——玄鸟神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