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更新的是圣歌德嘉的晚钟番外故事《一封信,从未寄出》。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你们愿意玩这款游戏!
一封信,从未寄出
大纲:柏锐 写作:星鬼/sand aus den urnen 校对:A君
亲爱的德拉蒙德:
不必为此感到意外,这确实是我。我刚刚从芬德莱的葬礼上回来。你在上一封信里说,许久没有得到我的回音,这是无意义的担心。我读了你的每一封信,包括那封极短的,催问过期税务的代笔,但都因为葬礼的事没有来得及回复。
倒不是因为我很忙。阿戈萨妮亚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孩子们都分到了工作,我对任何事情都插不上手,像个雕像一样多余——他们不再需要我了。你或许会觉得惊讶。但他们觉得我是过时的老东西。我站在那里,比昨夜的灰尘更微不足道。而你已经不能站在我的身边了,老朋友。芬德莱不在了。我在我儿子的葬礼上,像个客人、像个不受邀约的死神。你又不在我身边。
然而托他们的福,葬礼一切如常。天气甚至很好——在儿子的葬礼上感到阳光宜人,这是否是值得羞愧的,最为冷漠的事?但请不要评判我,朋友,天气就是天气。我甚至能透过汽车车窗感受到阳光落在我皮肤上的灼热感,相比之下,桑德拉的手反而十分冰凉。海森诺先到了。当然这是他理应做到的,因为他才是葬礼主持(而不是我)。我一下车就听见他的声音,因为那枚象征职位的银铃、代表马尔纳萨的银铃,以前去礼拜堂他都不肯戴着,但是现在,铃铛的声音却伴随着他。
如今你已经很少会见到他了,可能有些难以想象,但他做祷告真的像模像样,没准是衣服的缘故(他多少有些适合这类拘谨的衣服)。但我笃定他不是心甘情愿的。你会觉得,为亲生哥哥吊唁,一个人多少要有些真情实感吧?就连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自己的直系血脉而怀有最基本的恻隐。不不,那是你太不了解海森诺了。当他弃绝我的时候——弃绝我为他准备好的道路,弃绝马尔纳萨这个姓氏给予他的责任时——也是这样毫无感情,没有一丝犹豫。即使芬德莱还活着,他也不会为兄长的话而皱皱眉头,更何况现在芬德莱已经(字迹模糊)。
海森诺念悼词的时候,声音倒确实和其他神父别无二致。他那可笑的司祭生涯到底还算做了件好事。你甚至可以说,他变得越来越像我了。我估计阿戈萨妮亚也想这么说,“他多像年轻时的您啊”,我看得出来,但她不敢讲。想法单纯、行事固执,集齐了我青年时一切可笑与可耻之处——这就是海森诺。芬德莱继承了我的意志,而海森诺继承了我整个人:加入教会试图与我对立,还有更多离谱的事情,就像一面盥洗室的镜子,你总会在其中看到你最不愿见的样子。又或许这是一种惩罚?上天夺走了芬德莱,却把这面镜子留下了。
那一天里,我同好多人握手,其中大部分我都不知晓是谁。阿戈丝在我身旁,将他们的身份一个个转述:这位是至理学会的……那位是某一个我已经没有印象的……诸如此类。我从来没在一天内遇到如此多的虚伪。长眠地底的是我的儿子,我却要为他们在人间的仕途而不去戳破那些虚伪的哀悼。海森诺也一样,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主持这场葬礼。我看不出他有多悲伤。不过他不被允许掉泪——不像某些小丑一样的葬礼来宾,我发誓芬德莱生前甚至都没见过这些人(怎样的一场闹剧啊)。而他的妹妹们则有几滴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迅速地在阳光下蒸发了。
这些天的天气好得令人难以忍受,不仅有微风、阳光,我还闻到了一丝丝没有散尽的雨水的味道。我本来待在后面,想多听几声鸟叫,但阿戈丝硬把我拉到早已准备好的下葬坑前,哽咽着对我说,老爷,再多看他一眼吧。他们明知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回忆里翻找新鲜的青草、泥土和漆黑的棺椁。她牵着我的手,把一个花环抛到芬德莱的胸口上,于是我也能嗅到花香了。我们都一直站着,直到有人开始拿出手帕擦汗,香料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在人群慢慢散开之后又消失了。这时我才有机会触碰那个墓碑,那个为了给活人一个交代赶制而成的墓碑,除了名字、姓氏、生卒年之外,也没有更多东西了。阿戈萨妮亚就是这么回答我的。芬德莱或许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觉得家事比工作要麻烦得多。芬德莱曾是家中一个重要的平衡点,现在他不在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开始往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方向发展。海森诺仍旧不愿意与我同桌吃饭;奥缇莉耶她坚持要带着孩子离开庄园,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打击很大。我也并非不能理解,但我仍然想找机会说服她。一个孩子在祖父身边,能在马尔纳萨庄园里获得更好的照顾。我们经历的离别和隔阂已经够多了,如果只有一个管家和阿戈萨妮亚留下的话,我不确定能否打理好这座庄园。而且,让孩子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桑德拉也有些摇摆不定,她还没从失去兄长的悲痛中缓过来,现在反而是弗洛莉希丝在安慰她。说实话,要不是有他们——这些孩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完这场葬礼。
唉,我最忠诚的朋友,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你更年轻的骨肉离开了,而你仍在这世上,仿佛一个不知好歹的游客。请你告诉我,时间能治愈它吗?还是只能冲淡它?我甚至不确定它是什么。是悲痛、愤怒、还是单纯感到一切都面目可憎?它会永远刻印在我的生活里吗?还是仅仅像一种难闻的气味,只等你的弥留之际才会回到你的鼻间。我从未恐惧过死亡,但如今我却感到生存可厌。这是在她离开时也没有过的感受。失去一个孩子就像这样毁了你吗?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即使这是一个十分残忍的问题。我曾为你默哀,如今,我却与你共享同样的悲恸。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东西了。这里有我的疑问,也有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所以请务必看完这封信。如果你最近的生活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也可以同我说说,我不一定会看就是了。要是有地方读不懂、读不通,就到邮局去求助一下,或是你身边那个机灵点儿的孩子,这封信再也不应该有第四个人读过。但如果你连这句话都看不明白了,老朋友,那就是你退步了。
1543年5月28日
塞因特·马尔纳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