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发蓝眼的少女走在路上,身着粉白主调的洛丽塔,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上面点缀着露水未褪的鲜花。穿着露西弗订制西装的男人跟在她身后,不近又不远的位置。
男人身材高挑纤细,黑发红眼,笑起来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却又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少女偶尔会偏头同他讲话,似乎是在讲当下流行的服饰和歌剧的事情。她总是会被男人逗笑,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是流动的糖浆一样,甜蜜而又亮晶晶的。
这样一对儿般配的情侣,应该是到哪都不会惹人怀疑的。不过实际上他们隶属于恶疫监管局,是不折不扣的、病理研究部的研究者。至于为什么应该待在实验室里的两个人,此刻会以一副如此和睦的样子出现在大街上,这也不过是工作需要罢了。他们需要「实验」——又或者说处理自己制造出来的麻烦,不要被总局的人发现。
我们可以称少女为「夫人」,可以说病理研究部当下所研究的一切,都是她所期望的。她是人类的观测者,隐没于世的伊榭,而那位英俊年轻的男性则是她的属徒,我们称他为「医生」。
他们正在进行的实验,是试图推进文明演变从轮回中得到解脱,以及彻底解决玛歌嗣存在的研究项目之一。少女渴望寻找到足以辨认出伊榭与属徒的方法,渴望找到更加合理的方式接近六维生命体,以此来解开乐者的迷题。她曾经在至理学派中进行科学研究,但是却因为行为与理论太过激进,不得不辗转到了恶疫监管局工作。
而医生一直跟着她,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给医生吃掉了自己的哪个部分,更没有人知道医生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她与她的属徒,均是没有名字的流浪者,他们是惊险的、不可揭晓的迷题。有人说他们是亲人、朋友又或者是爱人,但是没有人触及过他们的内核,直到他们原本容貌的人也并不多。
“它今天也没有出现。”
少女坐在歌剧院的包厢里,有些气鼓鼓的这么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换上了病理研究部「夫人」的口吻,疏离冷淡而又充满厌恶的语气把进来附送甜点和果酒的侍者吓了一跳。
“她心情不太好。”
医生笑眯眯地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侍者把饮料放在一边便好。那两杯装着冰块和果酒的透明酒杯外凝结着几滴水珠,杯中晶莹剔透的液体不知为何在微微摇晃。
“它就在这里,”医生这么说着,仿佛真的在欣赏歌剧一般,悠闲地起身,从包厢内往下面的舞台望去,“也许等下便会「破茧」。”
少女仿佛被这句话安抚了似的,气鼓鼓的挖了一口挖了一口手中的草莓蛋糕放入口中。放在一旁小桌上的酒杯,里面的液体又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两下,杯壁的水珠也随之流畅的滑了下来。医生满脸轻松的笑着看着舞台中央卖力地在歌唱的女孩儿,看着汗液滑过她精致小巧的侧脸,顺着她天鹅般纤细的颈流畅的没入了她丰满的胸部之中。
医生在女孩儿看过来的时候适时适当地为她送上了鲜花和响声,而那个女孩儿似乎也认出了这位近几天来夜夜来看她的绅士,她笑眯眯地红着脸扬起头,羞涩地偷偷对医生挥手。医生欣赏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又喜爱她腼腆可爱的性格,这些都将她点缀的仿佛野生的小夜莺似的可爱。这个世界本就缺少美的东西,而美的东西又向来消逝的最快,所以医生从不吝啬他的赞美和欣赏,他是个聪明的赞赏家,狡猾的享乐主义者。
酒杯中的液体荡漾出三圈波纹,谢幕的时间终于到了。
站在舞台中央的女孩儿抱着大捧大捧的鲜花,脸上满是开心而又纯粹,她诚恳地对台下所有的观众鞠了一躬,微微喘息着对观众送上了自己的飞吻。当她还未收回向外扬起的手臂的时候,她微微嘟起的、鲜红柔软的唇之间突然伸出了几根黑色的、像是手指一般看似坚硬的触手,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想要快点出来似的向上下两方面用力扒开了女孩儿的唇。几乎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少女的脸颊便撕裂了,红黄混杂的血液和脑浆喷溅在舞台上。女孩儿的脑壳变形开裂,柔软的大脑黏稠的砸在了背后精致的写实主义布景上,为由油画颜料叠加出来的、苍翠到宛若真实的森林中加上了一团灼热的火光。
女孩儿的脊椎撑破了她后背的皮肤,像是雀跃的鼓点一样啪嗒啪嗒地掉在了舞台各处。黏稠的黑色浓浆从她空荡荡的腹部流了出来,弄脏了她精致的礼裙。血液和肉沫像是落雨似的向四周喷洒开来,直愣愣地飞溅到前排宾客早已经惊吓过度、表情扭曲的脸上。而那些散落各处的黑色液体反而趁机慢吞吞地聚集了起来,在人群一哄而散之前膨胀变大,四下抓捕、吞噬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它分出了几股,沿着少女们纤细的小腿蜿蜒向上,顺着她们的阴道滑溜溜地钻了进去,随后它直接冲破她们的子宫,融化吞噬她们的内脏,炫耀似的从她们的口中穿出,霎时间处女的血与肉洒满了整个歌剧院。
“太棒了!”
少女不顾周围乱做一圈的人群,有些任性的感叹着。她兴奋的站起身,高跟皮靴直接踏在了歌剧院年代久远的包厢栏杆上。少女随性地转了转手腕,便扯掉了自己身下点缀着繁复蕾丝的裙摆。而束缚在她白皙柔软的大腿根部的,是数把尖锐的利刃。她踏在包厢木质的边沿,双腿用力一蹬便从高处轻盈的一跃而下,落地时轻松的转身躲开了几根试图缠上来阻止她接近的、黏糊糊的触手。
太过轻松,而又太过兴奋,太过开心了。
少女这么想着,伸出舌尖舔掉了飞溅在她唇边的几滴血沫。她就像只轻盈的小山雀似的在那个怪物四周移动着,配合着自己侧身的动作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还未消化的人类血沫混杂着黏稠的黑色汁液从那个怪物的体内喷了出来,四散喷洒开来溅得剧院到处都是。不难想象之后剧院究竟要花多少钱去处理维修这个舞台,又或者可能干脆会因此一蹶不振吧,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越浓重,少女便越感到兴奋。她的高跟鞋「踏踏踏」地、伴随着刀尖割开皮肉的声音,极其妇幼节奏地踏在舞台上,叮叮咚咚地奏响了一曲欢乐与雀跃的歌。她就像是舞台上真正热爱着自己的工作的舞者,漂亮而又稚嫩的脸蛋儿上带着纯粹的享受与快乐。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疲惫,少女的脸颊绯红,可爱的像是个面对自己所爱的人,却又忍不住的害羞的女孩子似的。
那个不知名为何物的怪兽很快便被割得四分五裂,像是临近死亡一样痛苦地剧烈抽搐着,向四周胡乱伸出自己的触手攻击着,不分男女老少的刺穿了人类的肩膀、小腿又或者头颅。突然它又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动作,背后打开了一条纤长的、狭窄的缝隙。少女也随之停了下来,转了转手上的利刃,做出防备的姿势。原本在高处观赏这场演出的医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下了包厢,轻巧的哼着歌帮少女清理完毕了剧院。把几位因为在刚刚的暴乱中受伤,以至于无法撤退的观众带了出去。事实上,大家都很难想象像是医生这样看似温柔斯文,四肢纤细的男人,会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怪物彻底不动了,它身后那条裂开的缝隙缓慢地变形鼓胀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似的夸张地向外伸展扭曲着。那条柔软而又狭窄的缝隙被越来越大地慢慢撑开,露出了自我内部黑色的内里。几条黏稠的细线粘在缝隙微微鼓起的两侧,而它内部的「东西」像是快要冲破那层黏稠的黑暗冲出来一样,把那个尚未完全打开的缝隙越撑越鼓,越撑越大。最后直到才将那个狭小的缝隙完全撑开,那个「东西」,又或者说那个「人」,才得以从怪物的体内直直地掉了出来。
光与血与肉,人类的内脏混杂着怪物不知为何的黏稠的黑色物质淌了一地。圣洁伴随着污秽,美好拥抱着肮脏。少女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匕首,脸颊红扑扑地微微喘息着。她看到了那个从怪物体内破茧而出的「人」,感受到了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为她所最为熟悉的气息。为此她惊讶而又满怀期待的睁大了眼睛,那个人安静的躺在内脏堆积而成的血污之中,白皙的皮肤上却不带任何血沫,干净漂亮的一如初生的维纳斯。
他全身赤裸,外貌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漂亮的看不出年龄。他就像是个玩偶一般,安静的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随着他轻浅的呼吸微微颤抖着,代表着他此刻的「生」。而他的腹部却是剖开的,自初生开始他的腹部乃至前胸便没有皮肤。少女看着他纯粹而又漂亮的、白森森的肋骨,看着他因为没有皮肤的阻隔,而向四周微微流淌溢出的肝脏、肠子与心肺,像是怕他就这样死掉一样,有些焦急的踏着皮靴跑了过去。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拔下了一根自己金色长发,话也不说地便直接用力塞入了这个青年的口中,而青年的身体也因此开始逐渐恢复成为了正常人应有的模样。
为了拯救,为了寻找,为了爱。
——而他是我唯一的线索。
少女喃喃自语着,纯粹而又漂亮的浅蓝色的眼中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虚脱地坐在原地,仿佛从身体内部开始慢慢地分崩离析般,沾满了鲜血的、像是流动的金子一般漂亮的长发周围,也开始流出像是水一般通透的、亮晶晶的黑色液体。
等医生再回到剧院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少女的第二位属徒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