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哲的预感一向准确,果然,就在霍克里加军自以为扳回一成时,敌方的炮火陡然更加猛烈起来,原本在掩体间穿梭移动前进的士兵们刚一露头就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
“报告长官!敌方搬出了一架重型机枪!我方无法继续前进!”一位传讯兵匆忙跑回来,向亚哲回报道。
亚哲拿出望远镜朝战场看去,看见了不远处一架火力异常凶猛的机枪正不停对着他们的方向扫射。
“我方狙击手呢?!”亚哲高声问道。
“在杰森镇牺牲了!长官!”战地的原指挥官答道。
“备用狙击枪还有吗?!”
“有!”话毕,便有一位士兵将装着狙击枪的铁盒提了过来。
亚哲立即打开,熟练地组装起来。旁边的军官看他这个样子,一脸惶恐:“长官!您是要亲自上阵吗!您不能离开指挥部啊!”
亚哲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最后一个零件装上后,朝他们喊道:“这里还有会狙击的士兵吗?!站出来!”
只见军官们都一脸为难,眼神复杂地你看我我看你。就在这时,从医护营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长官!我可以!”
亚哲惊讶地望去,只见亚瑟拄着步枪艰难地往他这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发现病患“又”跑了的护士:“你的腿伤还没好,你不能上战场!”
“狙击不需要腿!长官!我会用狙击枪!”亚瑟眼神坚定地抬头望向亚哲。
亚哲看着他,沉思片刻,把手上的狙击枪递给他,周围的军官惊声道:“长官!”
“那边的玻璃瓶,你在这里瞄准,让我看看。”亚哲抬手指向远处医疗营帐蓬旁的一个小水瓶,朝亚瑟说道。
“是!”亚瑟伸手接过枪,动作异常老练地把武器架在面前的桌子上,通过瞄准镜将枪口移动对准那个玻璃瓶,“砰!”的一声后,瓶身应声炸裂,医疗营里的医师听到动静,慌张地掀开帐篷出来查看情况,只看见远处的指挥营的人正在往这边看,放在帐外的玻璃瓶已经变成了碎片。
亚哲立刻下令道:“来个士兵!帮他找个隐蔽的狙击点!把那个开机枪的混账给我点掉!”
一位头上缠着纱布的矮小士兵立即跑了过来,弯下腰将亚瑟背起来,朝镇里的破败楼房区而去。
名为马尔福的士兵背着亚瑟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小心翼翼地快走着,他试图与这个面色冷峻的少年攀谈:“你真的好厉害,年纪这么小就会用狙击枪。”
“没……没什么厉害的。”亚瑟极少听见有人夸赞他,一时间有些难为情。
“说起来,你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还救过我一命!你那一枪真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马尔福说着擤了擤鼻涕,“如果我也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也可以上战场杀敌,而不是躲在后方当后勤。”
亚瑟深呼吸一口气,指了个方向,对他说:“走那边。”
马尔福应了声好,只听亚瑟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想要上战场?”
听他突然这么发问,马尔福“啊”了一声,回道:“因为我想为国家做贡献嘛,阿母在家总说我没用,等我出来参军了,她又总写信过来叫我回家,可我哪能呢?何况战争还没结束。”
亚瑟正了正背在身后的狙击枪,对他说:“后勤也很重要。”
马尔福傻笑道:“嘿嘿,谢谢你的安慰。”
不多时,马尔福气喘吁吁地放下亚瑟,他们来到了一处距离交火点不近不远的废屋第四层。风雪依旧没有要缓和的迹象,冷冽如刀的寒风即使隔着厚实的衣物也依旧能令人不住地打颤。马尔福缩在墙根拼命搓着自己的双臂,即使刚刚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也很快被刺骨的寒气抵消不见。亚瑟用枪柄敲开玻璃窗的一个小口,将狙击枪架在窗台上,乌黑的右眼通过瞄准镜注视着满是薄雾的战场。
砂石纷飞的战场炮火连连,因为步兵无法前进,只能用朝着普洛兰军的方向投掷手榴弹的方式来阻止他们前进。亚瑟集中精神巡视着战场,终于,他透过迷蒙的烟雾找到了那台正时不时闪烁着火星的机关枪,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准确判断操纵机枪的士兵的具体方位。第一枪绝对不能失误,不然会让对方察觉到狙击手的存在并加以警觉,这样一来,第二枪的容错率就大大减少了。
他会在哪呢?
亚瑟屏住呼吸,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亚哲看向战场,敏感的判断力告诉他,普洛兰军的机枪停止了扫射!他立即指挥部下,趁着这个时机躲在掩体后方前进。果然,没有了机枪扫射带来的阻力,霍克里加军便不再束手束脚,很快便推进了近一半的场地。后续有想要补上机枪手位置的士兵,也立刻被亚瑟击毙,普洛兰军一时慌了阵脚。
在战场上,一位优秀的狙击手无疑会让对手不由得产生一股强大的心理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子弹会从哪里毫无预兆地射出,打在你的脑袋上。
亚瑟的肩膀被狙击枪的后坐力震得肩膀发麻,可他完全不敢有一丝懈怠,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必须将掩护步兵的任务执行到底。就在此时,从身后突然传来马尔福的喊声:“小心——!”
亚瑟立即回头,只见一位穿着与他们相同制服的士兵手上拿着枪,正举向亚瑟。亚瑟抱着狙击枪朝一旁闪去,子弹险险擦过他的军装,打在石墙上。马尔福朝那人开了一枪,没中,那位士兵反手对准马尔福就是一枪,击中了他的右臂。马尔福惨叫一声,武器脱了手。此时,亚瑟迅速瞄向士兵持枪的右手,可因为距离太近,预判不准,只打飞了那人的手中的武器。
士兵恼怒地从腰间抽出军用匕首,大步朝这个他本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少年走来,亚瑟当机立断用狙击枪抵挡着对方的攻击。双方的力道差距显而易见,亚瑟腿部的伤口因为他之前的大幅度动作而裂开,当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对方当即一刀捅向他的腹部,被亚瑟咬着牙关用狙击枪柄顶住了他的刀势,借力利用狙击枪的凹槽卡主刀身,将匕首连同狙击枪一起甩了出去。士兵的耐心尽失,径直拎起亚瑟的衣领抵上破碎的玻璃窗口,想要将他扔下楼。亚瑟的十指牢牢抓在窗户栏杆上,咬紧牙关就是不放手,而对方的手紧紧扣住他的领口,让他感到呼吸愈发困难。在这危急关头,随着马尔福的低吼声,士兵被一把撞倒在一边。那人见又是这人来捣乱,火大地直接拿起一旁的匕首就往他身上疯狂地捅去。终于摆脱了禁锢,亚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寒冷的空气一股脑涌进他的肺部,随后接着喉管里涌上一股恶心的血腥味。他猛烈的咳嗽一声,终于缓过气来,抬头便看到马尔福被那个士兵按在地上捅得血肉模糊。亚瑟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出自本能,他掰下狙击枪上装着的刺刀,跛着一条腿朝那个士兵的后背捅去。鲜血染红了亚瑟的苍白的脸颊与乌黑的发,原本墨绿色的军衣也红到发黑,他身下的士兵早已没有了呼吸。亚瑟脱力地用刺刀喘着粗气支起身,爬到马尔福身边。只见这个矮小的男人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口,脑袋歪向一边,两眼空洞地睁着。亚瑟面无表情地用手拂过他的双眼,将不远处的狙击枪捡起来,将马尔福扛起,以枪身作为支撑,缓缓地走出废楼。
与此同时,后方的增援也陆续到达,霍克里加军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将普洛兰军大退至杰森镇外。这一战,便是历史上鲜少有的以少胜多的罗德奇袭反击战。
亚哲战后处理完后续的诸多事宜,才得以有机会去看望亚瑟。他再次走进医疗所,这次的病房里比起上次空旷得多,因为在那次反击战后,双方都停战了很长时间。
偌大的病房里,雪白的被单随风飘扬,那个面相俊美的少年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书,亚哲略微惊讶地发现,他的气质比之前更加成熟镇定了。
“在看什么书?”亚哲走到他身边,在对面的空床位上坐下。
亚瑟见是他来了,便合上书,抬眼道:“《多尔克的归乡》,您看过吗?”
亚哲笑了笑,回道:“当然,布克倪思曼写的长篇小说,说的是一位少年为了自己心中想象出来的美好世界而背井离乡,最后独自死在了一座教堂门口的故事。”
亚瑟嘴角微微扬起,朝亚哲问道:“希尔特先生,您怕死吗?”
亚哲挑了挑眉,坦然道:“当然,人们都是为了远离死亡才在这个世界上拼命生存的。”
“……”亚瑟抿起嘴,似乎有些无法认同,“可人类最终都是会死的,那生存这件事情岂不是毫无意义?”
“不,不是的,”亚哲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亚瑟手上的书本,“就像这本书的主人公,他拼命逃出那座落后的村庄,来到了繁华的大城市,见识了风光无限却暗藏狡诈的贵人,也接触了落魄贫穷却努力工作的搬运工,曾被同为底层的工友欺负,也曾被体面的大小姐施与援手,这些人与事,构成了他的人生,而正是因为他活着,才能经历这些。去体验不可预知的人生,便是人类生存的意义,或许前方布满荆棘,可谁又知道,穿越过荆棘之后,会不会看见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呢?”
只听亚瑟冷不丁地说:“我更喜欢山茶花。”
亚哲一愣,随后便压低音量笑了起来:“那就山茶花!”
亚瑟也跟着他低声笑了起来,接着亚哲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对他说:“对了,我来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兴趣以后当一名狙击手?”
亚瑟面带微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好啊。”
“你都不考虑一下的?”亚哲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亚瑟眼神坚毅,注视着亚哲的双眼,语气认真地说:“是,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说吧。”
“一,我的教官枪法不能比我差。”亚瑟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
亚哲笑了起来,说:“没问题,你看我怎么样?”
亚瑟用探究的目光偏头看了看亚哲,随后大方地回答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号,霍克里加第一狙杀记录保持者。”
亚哲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说:“哈哈,那我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不过,实际上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同为少年兵出身,你直接叫我亚哲就好。那第二条呢?”
亚瑟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微笑,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不需要同伴。”
五年后
在位于霍克里加西部的托穆克林战线上,一位面容俊朗却沉默寡言的青年正走向地铁站,墨绿色军装下一副高挑的身材着实令人赏心悦目。他走到车站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的窗口前,说道:“亚瑟·莫兰,来领书信。”
工作人员转身在一堆信件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封,递给了亚瑟。
亚瑟谢过,便往站台外走,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阅读起来。
“亲爱的亚瑟,
很高兴收到你的上一封来信,知道你依旧平安,我的心绪也安定了许多。
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卡洛琳姑母将我送到了霍斯特庄园静养,这是一座葱郁而宁静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山茶花,我想你来了,一定会喜欢。
我十分想念你,亲爱的,那年分别后,虽常有书信往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想念你,真想见你一面,每天夜里,都要读好几遍你的来信才能入睡。好在听闻战争就要结束了,你也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吧?
伯母时常念叨你,前些日子来庄园看望我时,还抱怨你总是不往家里写信;姑母也带着你的弟弟来到庄园里看望我,他今年好像已经五岁了,大伯教他用枪,学着玩着,上手也挺快,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让我想起你还在我身边的小时候,那年秋猎,你拿着刚到手的猎枪跟着大人们冲进白桦林里,我当时刚学会骑马,追不上你,只能在原地干着急。你去了很久,不过好在,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马背上还驮着一只小鹿。仔细想来,我一直都在望着你的背影,在原地等着你回来,没法陪在你身边,就像现在这样,只能通过传闻探听关于你的故事,想象你在我身边。每次阅读你的来信,我都感到既快乐又悲伤。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并肩走在一起。
爱你的 黛西”
亚瑟阅读完书信,闭上眼轻轻吻上信纸,随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里,朝军队指挥部走去。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许可后便开门而入。
“长官,您找我。”亚瑟进门后,见到办公室里除了亚哲,还有三位中年军官。
亚哲走上前替他介绍道:“他就是我军现役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狙击手,亚瑟·莫兰,这位是朗万元帅。”
朗万朝亚瑟伸出手,面色严肃地说:“没想到曾经与普洛兰那位“苍白之鹰”对狙过的狙击手,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孩子,真是年少有为啊。”
亚瑟礼貌的同他握手:“感谢您的赞誉,这是我的荣幸。”
“这位是列昂尼德将军与阿彻列夫将军。”亚哲继续为他介绍道。
三人互相握手后,亚哲与其他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亚瑟立正站在了他的身后。
亚哲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起来:“所以元帅的意思是……?”
名为朗万的元帅坐在首座上,散发出一种不可忽视的枭雄气场,他的面生带着一种天生的不怒自威,其他的三人正襟危坐,都在等待着他的发言。
“在场的各位都是霍克里加忠心的军人,有些事,我便明说了。”朗万沉声道,“当年援助桑遗与法罗门的目的,是为了他们的机械图纸以及科技人才为我国所用,现如今,战争即将结束。几日前,总统参与的国际谈判中,法罗门总统提出,在全世界范围内实行禁枪令,除国家基础的国防部队外,不允许其他组织与个人持有、制造、贩卖枪支。”
列昂尼德与亚哲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只听阿彻列夫急切地问道:“禁枪令?法罗门那帮人在想什么呢!这次战争科技发展地如此迅速,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禁枪?何况还是全世界范围内!谁来做这个约束者让全世界都遵守这个规矩!?……”
朗万只一个眼神,就让阿彻列夫闭上了嘴,他冷笑一声,接着说:“当然是我们亲爱的盟友,桑遗国的玄鸟神社。”
TBC
狙击不需要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面那群大人物是不会懂的.jpg
终于要拿神社出头了吗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