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仲夏。
知了在青翠茂密的树上歇斯底里地叫嚷着,这刺耳的虫鸣与闷热的空气一同扎进塞缪尔的身体里,让他感到疲惫又难以呼吸。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大多数回嫌恶似的绕开这个衣衫褴褛、独自在大街上独自行走的孩子,街边店铺里的人见了,有些饶有兴趣地掩着嘴,对着这个脏兮兮的孩子指指点点,胡乱猜测一番,还有一些则选择视而不见,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
因为天气炎热,生物的尸体腐化得比冬天时更快,垃圾桶从清早开始就已经臭不可闻。塞缪尔需要站在垃圾桶后围绕着花圃堆砌的石砖上,才能勉强够得着桶里的物什。他对于恶臭已经不太有感觉了,不知是因为对腐臭已经麻木,还是因为很久没洗澡,他本身的气味让他对其他早已无知无觉。翻找了好一会儿,幸运地找到了半块被包在塑料袋里尚能算新鲜的面包,塞缪尔那被掩盖在灰色长发的苍青色双眼都亮起来了,他连忙宝贝似地将其塞进怀里藏好。
这时,一个刚刚放学被家长牵着手回家的小男孩对他做了个鬼脸,大叫道:“略!小叫花子吃垃圾!”一旁的家长狠狠地拉了一把他的手:“别看!走!”塞缪尔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了,有些害怕,便忙不迭地逃走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在一处小巷里的藏身地,他饿了将近一个星期了,早已眼冒金星,这时他双腿一软,瘫坐在铺着旧报纸的砖地上,双手发颤地从怀里掏出刚刚捡到的那半块面包,迫不及待地就要吃起来,却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发小石头,令手指猛地吃痛,面包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要去捡,另一颗石头又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叫花,准备吃东西呢?”小巷口出现了几个大概五六岁的孩子,为首的男孩肉嘟嘟的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弹弓玩具,他咧开嘴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大鸡腿,朝塞缪尔挥了挥,“想不想吃这个呀?”鸡腿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让塞缪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点了点头。
男孩嘿嘿一笑,道:“跟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就给你吃,好不好呀?”塞缪尔依旧傻傻地只知道点头,过度的饥饿让他无法思考除食物以外的事情。他脚步迟缓地跟在那群孩子后面,因为走得太慢,还会被领头的男孩用弹弓催促他加快速度。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沙地前,这里曾经是给儿童建造的游乐场地,现在还能看到旁边伫立着早已生锈的滑梯与双杠。
男孩指着沙地,对塞缪尔说:“你在那边站五分钟不动,这个鸡腿就是你的哦。”塞缪尔虽然不知道五分钟有多久,不过他还是照做了。见自己说什么对方就做什么,男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煞有介事地指挥旁边的小伙伴:“谁能让他趴下,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冰淇淋,我请!”旁边一个小胖子说:“那还不简单,他那小身板轻轻一推不就倒了吗?”男孩白了他一眼,道:“他那么脏,你敢碰啊?回去洗得干净吗你!”小胖子便缩了回去。
办法,总是有的。小孩子能恶到什么程度,往往是成年人不能也不敢相信的。他们开始玩塞缪尔身上砸沙子、石头,用尽一切自己可以找到东西,想要把眼前这个为了一个鸡腿固执站在原地——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打倒”。因为不敢动,塞缪尔甚至都不敢用手挡一下,石头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他不知道离五分钟结束还有多久,他心里只想着,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吃好吃的了。男孩见这个小叫花子不仅真的动也不动,甚至一声也没吭,不由得愤怒了起来,似乎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噌”地站起来,一脚踹在塞缪尔的肚子上,本来就早已没什么力气了,这一下直接让塞缪尔摔在了沙坑里,吃得满嘴都是沙。
TBC